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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三日回门那天,常子卫和孙氏一早便出去了,常元春也由文宏陪着外出访友。
因着家有喜事,一连几天都不必上学。常晞早起便特意梳了个螺髻,戴了珍珠珠箍,穿了件家常的白绫衣、绯色暗花对襟薄褂子,嫩黄色湘裙,一色半新不旧,又戴着惯常戴的金项圈、香囊等物,往常昭的住处去了。
果然众姐妹都在。
看见她来,常昭就朝她招手笑道:“你来晚了,错过了好些热闹!”
原来众人正在听常映讲一路上京的事。
“爹爹要去拜访故人,我们就下了官道,谁知走了快两个时辰,还不见有人家。眼见着四周越来越荒凉了,爹爹就说要就地生火安席,我和几个丫鬟就在地里挖了好些野菜······谁知突然就有几个大汉冲过来,硬说这菜是他们自家种的,张口就要我们赔十两银子。我一个月的月钱才二两,哪里有那么多钱给他们啊?”
常映讲得眉飞色舞:“就在这时,护院的程大叔找到了我们,一眼便看出那几人来路不善,瞅着最前面的那人不防,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齐眉棍,咔嚓一声就掰成了两节!后面那几个人见了,都吓软了,前面那人还嘴硬,非说程大叔是暗地里偷袭,不讲武德······“
“后来怎样?”众人忙问。
“后来?后来程大叔就从怀里掏出几枚明晃晃的钢镖,一起手就打进了旁边的树干里,只留了一小截尾巴在外面,唬得那几人丢盔弃甲,一溜烟跑了!”
常映像是又想到了当时的情景,一边笑一边说道:“他们一边跑还一边埋怨对方没眼色,碰着了硬点子还非要上。程大叔又在后面喊了一嗓子,那些人越发连话也顾不上说,四散着全跑光了!”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这里常映正说在兴头上,忽听见外头有小丫鬟高声禀道:“乾三太太来了!”
话音还未落,乾三太太已一手领着一个孩子走进来了。
众人忙站起来行礼。
“你们不必拘礼!”她满面春风地笑道:“我不过是闲着发慌,就来看看你们在干什么!”
既然闲着发慌,怎么还赖着不走?
在座的都是晚辈,自然没有人去戳穿她,她自顾自地走进屋,坐在了最上首搭着深绿弹墨椅袱的椅子上。她身边的珍姐儿双眼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众人也不好开口相问,只得顺着她说些不痛不痒的废话。
谁知三五句后,她自己却主动提了起来。
“还是你们家好,这么多小孩子,又亲香又热闹,叫人看着就喜欢。不像我们家······我这膝下就只有两儿一女,长子大了,不能常在身边,两个小的又不懂事,三天两头惹我生气,我这身边连个能说贴心话的都没有,真是孤单得紧。”说着就拿手帕子擦了擦没有眼泪的眼角。
听了她这话,兴哥儿倒没什么反应,那珍姐儿的眼圈却又是一红,又怕人看出来,只好低了头。
常昭忙笑道:“儿女成器是最重要的,弟弟妹妹都还小呢,您不必着急······听闻大哥从小就十分勤奋好学,想来如今更是出类拔萃,您也可以放心了。”
乾三太太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是!你道我这次为何没带了你大哥哥一起来?年前他跟着他叔父北上,去了项脊书院,如今正在那里刻苦攻读呢!算起来,再过两年也就该下场了······”
一说起这个儿子,她就滔滔不绝起来:“不是我自夸,我那大儿,从小就聪明懂事,长到今年一十六岁,从没叫我们做长辈的操过一点心!他模样生得好,又知道照顾人,在家又极孝顺,家里没有一个长辈不喜欢的······”
众人纷纷笑着应和她。
常晞却想到昨天半夏打听到的消息,不禁在心里冷笑。
果然,在说到儿子是如何刻苦读书之时,乾三太太突然话锋一转:“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懂事了,真叫人心疼!前阵子他爹的一个员外朋友要做个媒人,给那孩子说亲,谁知他怎么也不肯,说要先立业后成家,不然没个功名在身,岂不是委屈了人家?”
说着,她长叹一口气:“孩子这样上进,我们做父母的是既高兴、又心疼。就比如现在吧,他孤身在学里,也没个妥当人陪着,身边连个大些的丫鬟都没有,只有些毛头小子,哪里懂得照顾人?”
说着,又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当着一屋子未出阁的小姐说这些······
常昭等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
这时只见常映忽地站了起来,语气生硬地道:“我有些头晕,想回屋待一会儿,少陪了。”说着便行了礼往外走。
常映想和常晗一处说话,因此一直住在帽儿胡同这边。此时几人的丫鬟都不在房里,常晗忙走过去馋了她,道:“我陪你回去!”
那乾三太太见常映的脸上似有恼意,忙自己转悲为喜道:“瞧我,好好的说这些作什么?真是糊涂了!”接着又转过头对常晞道:“过几日我还要带着你弟弟妹妹去串门、逛集市呢!听说南大街上有几家铺子,卖的胭脂香粉都是舶来货,尤其是香粉,又细又香甜,比我们平日用的铅粉、桃花粉都好得多,可是真的?”
常晞闻言微笑道:“倒是听人说起过,可我不大懂这些,所以不曾留心。”
一旁的常晴就奇道:“六姐姐最懂香了,怎么这会儿谦虚起来?”
常昭忙笑道:“你六姐姐的香粉都是自己做的,她当然不知道外头卖的东西是什么样子了。”
常晴这才恍然大悟:“对啊!”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常晞一眼。
常晞当然不会跟她计较,于是对她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哦?”乾三太太目光微闪,“想不到我们六姑娘还藏着这个本事,真是秀外慧中啊!你的香粉是怎么做的?快给我讲讲!”
常晞闻言浅笑道:“家里还留有几本制香的孤本,前些日子无意间翻了出来。我也不过是在闲暇时试着改了改方子,随便做了些,不敢当您如此夸奖。”
先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孤本,后又说是自己创的方子······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告诉乾三太太:这东西很珍贵,不方便对你说!
乾三太太脸上的笑容就僵了僵。
那边常晴却没留意这些,她仰着脸笑道:“做这些很麻烦的,我上回只看了一次就头痛了。您要是想要,不如叫六姐姐送些给您。”
常晞点头,忙叫了半夏进来:“去把我新制的香粉和面脂各样拿些来。”
乾三太太连忙摆手说不用。
当着满屋子小辈的面要东西,那成什么了?长辈的威严何在?
可那个半夏却像没听见自己的话似的,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乾三太太气结。
这边常晴还记着乾三太太说要去逛集市的事,便主动和她说起南大街都卖些什么东西,又说起京都有哪些店的衣料好,哪些铺子的东西新奇精致,哪些店的吃食值得一试,哪些土仪应该买了带回去送人······
那兴哥儿一听吃的就来了精神,拽着常晴就问东问西起来。
常晴的性子率真,脾气又随和不计较,与兴哥儿和珍姐两个人也能玩到一块儿去,此时听见他问,便细细回答起来······
看见两个小的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样子,乾三太太的目光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没多久,半夏已取了好些瓶瓶罐罐过来,送到了乾三太太面前。
常晞趁机向她使了个眼色。
半夏放下东西就出去了,不一会儿,便有个小丫鬟在门口探头探脑。
常昭看见了,便问是什么事。
小丫鬟怯生生地道:“厨上的夏妈妈有事要回禀。”说着目光便朝常昭和常晞看去。
乾三太太只好道:“你们去吧!”
二人退了下去,常晞怕常晴吃亏,忙吩咐常晴的大丫鬟喜鹊进屋去服侍,她和常昭则跟夏妈妈定好了明日的菜单子,又交代了几句。
打发夏妈妈去了后,姐妹俩就心照不宣地各自回了自己屋里。
常晞更是脱了外衣服,又叫人散开头发,随意挽了个纂儿,倚在炕上看起书来。
“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
她读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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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常元春母子回来了,奔波了大半天,常元春有些疲惫,要歇一歇,文宏便请了安退下,结果刚一出门就碰到了常晞。
“母亲睡下了。”他笑道:“晚饭时候就能见面了,你这会儿又跑来干嘛?”
这个六堂妹几乎天天往这儿跑,陪着母亲说话。
母亲性子淡泊,大多数晚辈见了她都会拘谨,还从没见过谁这么喜欢跟母亲在一起的······他觉得十分有趣。
谁知常晞却笑道:“这次我可是来找你的。”
二人往外走了几步,在一棵大柳树下站定。
文宏就问道:“什么事?”
“让你帮忙找武艺师父,教我习武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常晞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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