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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干脆扶额闭目,似在头痛。
侍候一旁的公公轻声讲道:“昨儿苏大人觐见前也与我问过元二姐的去向,应是三殿下真受噩梦侵扰,梦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到了宫里头。”
皇上喃喃低语:“能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你说元安吗?朕见过她,就一个寻常普通的小女子,就算死了化作厉鬼,也不见得有能耐过朕的宣德门。”
话音刚落,赵方羡又开始颤抖,抱头痛呼:“父皇救我……救……”
他喊着喊着,众人一同关注到时,又忽然安静下来,跪姿端庄异于平常,收衣敛发的动作温柔似水,像极了一个女孩子。
“皇上所言极是,妾本是无德无能小女子一名,但因无意窥知仇家秘密,被掳劫到了宫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望陛下成全,寻我肉身送回母亲身边,我便自行离开,再不作恶。”
他说话时也温温柔柔,是元安平日里的腔调,我因此呆滞原地,已经不解他是真被附身还是继续演戏,若是演,他怎能如此相像?
皇上见过元安,也陷入了震惊。
“你不是老三,真是元安?”
“是。”
他有些动摇,思索几许,说道:“你说你在宫里?谁把你劫进来的?朕怎么不知道?”
赵方羡慢慢抬起手,就要往别处指。
“陛下切莫被骗!他肯定是闹着玩的!那小丫头片子怎会有仇家!ʝʂɠ”
皇后厉声斥道,不用宫女搀扶,自个儿利索起身到赵方羡面前,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什么恶鬼贱鬼,敢到皇庭之中闹事,还借皇子身妖言惑众!”
赵方羡立刻跪地求饶,言语中尽是心惊胆战,引得一旁静观其变的苏声也过来,挡到他与皇后之间:“三殿下无罪,罪在绑架元二姐之匪徒,陛下与娘娘不如让臣带禁卫军到宫中搜寻一遍,即可知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大胆!这宫里可是你说搜就能搜的?”
皇后勃然大怒,本来白皙的脸庞红一阵白一阵,到皇上身边求道:“陛下,三皇子分明就是有病,千万不能信。”
皇上皱紧眉头,看着赵方羡欲言又止。
他并未有心疼这个儿子的趋势,看上去,赵方羡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麻烦。
我不免想到要是元平生来也是痴傻,爹爹也一定会一如既往疼爱他。
可认识赵方羡以来,就没见过有人来关怀他一句,哪怕是看望问候,都不曾有,与其他皇子受到的关照相比,他更像一个孤儿独立残喘,更不用说还能有赵忡恃宠而骄的境遇。
此时此刻,不管是不是演戏,他的一身惊恐都让我动容。苦命如现在的我,动荡时若能有人拉一把也是好的。
我顾不上之前对他的种种——憎恨他连累我家也好、对我冰冷无情也好,又或是此刻皇后正对他虎视眈眈的目光,连忙小心扶他。
他脸上脖子上的血迹已经结痂,看上去更加无助可怜,我心疼自己当下应是比他更加狼狈不堪,眼眶泛酸道:“三爷是个可怜人,姐姐放过他吧,不要再来打扰。”
他慌张的神情凝结又瞬间融化,我这下肯定他就是在演戏,更加难过:“你看你现在一身污秽,哪里是皇子的模样?这不是你应该承受的,你快点起来。”
赵方羡推开我的手,慢慢匍匐到地上,低低地哭起来。他哭得动情,皇上明显烦躁,背起手到地上来回踱步,偶尔瞟几眼赵方羡,看仔细他现在血污满身,当即让人过去:“先扶他起来,不要哭了。”
赵方羡不肯起,皇上重重叹息:“苏声!”
“臣在!”
“立刻带人到宫中搜寻元安,朕活要见人死要见鬼!看看究竟是不是她在作怪!”
苏声秉命离去,殿外当即响起兵列聚集的动静,在统一调度下被有序安排到了宫中的每个角落。
皇上重又坐回去,神色厚重地倚在炕桌:“这下满意了吗?”
赵方羡不哭了,乖乖坐起来沉默不语,眼角还挂着泪光,迟迟未散。
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有委屈,可就算有,此处也无地发泄,我陪着跪在身旁,用掌心抹掉他的残泪:“陛下已经派人去找姐姐了,姐姐不要再为难三爷,让他说句话吧。”
赵方羡余光打量我一记,果真开口道:“谢谢父皇救我。”
皇上听罢总算呼出一道闷气,拿起宫人甄好的茶杯,抿之前说道:“带老三去换一身行头,皇子要有皇子的样子。”
几个宫人把赵方羡请走,我正要退到一边等候,他伸手扯住我的衣袖:“你一起。”
皇上只顾抿茶并不理会,我望向皇后,生怕她仇视我,但她此时有意避开了众人,游走到角落里,与一个宫女耳语几句,挥手把她打发走了。
我留意这个宫女在我们前行的队伍末尾,鬼鬼祟祟、东张西望,不像正常出去办事,便留了个心眼,果真在一处转弯的角落,她快速闪没了人影。
我与赵方羡交待:“有情况,我去看看!”
他忽地抓紧我手腕,又立马放开:“随便你。”
我敛裙追到那宫女后边,宫中庭廊幽深复杂,她的身影转几个弯便消失不见,我边猜边听着静谧宫廷中四面八方传来的点滴动静,越往前行,就离皇后居住的慈元殿越近。
来搜寻的禁卫军也到此敲门:“开门!搜人!”
里边没回应,门快被敲烂,终于走出个人影:“吵什么,没看见这里是皇后的寝宫?”
禁卫军气焰一下子熄了,跪地行礼道:“见过波公公!”
我在不远处首先见到那一头雪白的头发,竟没有一丝乌黑可言。
那是波曲静的特征,从前见过他几次,长什么模样忘记了,但他那头白发一直记在心里,有时候路过宫里某个角落,会看到宫女太监挨打受罚,旁边铁定站着这个白发太监,后来赵忡告诉我,他就是内侍省大名鼎鼎的波公公。
波曲静此时在门前轻车熟路训斥禁卫军:“慈元殿就算真的藏人,让你们进,你们敢进吗?”
“可……可是皇上……”
“皇上跟过来督查了吗?”
领队一愣,立马抱拳:“属下明白,这就去别处找!”
波曲静鼻孔出气,抬手右指:“不是不让你们找,右边,有个偏门从那里进,正门是皇后通行之道,任由你们踩踏,成何体统?”
禁卫军立马哗啦啦起身往右边跑了。
波曲静伸长脖子观他们走远,立刻退回去关上门。
我察觉有些不对劲,心想他有如此好心给人指路?于是往他所指的反方向跑去,果然左殿偏门外,有两个宫女急急忙忙向门内指挥,还有四个太监抬着沉重的木箱子送到等在外面的马车上。
波曲静也从左门出来,与车夫交待后,重重拍到马屁股上,马儿长鸣一声,急奔走远。
我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去找人截住马车,跑到半途遇上苏声,惊呼道:“苏大人,人在马车上,从慈元殿西门走了!”
“我马上去宣德门拦截,你先回去等消息。”
苏声立刻派人沿着西门到宣德门的几条路去搜寻,自己也要跟着去,但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担心我乱跑出事,便让人把我送到赵方羡更衣洗漱的地方。
一群宫人进进出出忙碌不停,我混在其中被撞得晕头转向,一不小心被推到屏风后边,眼见水汽弥漫里,赵方羡背对我靠在浴池边沿,抬起一条手臂由宫人拿胰子仔细擦洗。
我还未开口,他便问:“找到没有?”
“苏大人去宣德门追人了。”
赵方羡收回手臂,挥退侍候的宫人:“你不必抱希望,元安回不来了。”
我心口猛地抽紧:“三爷为什么这么肯定?”
他沉默,幽静的浴池上,只有细微的流水声叮叮咚咚。
我走到浴池边小心跪坐下,捡起宫人放下的胰子,试探抹到他肩膀:“我这条命,一半放着我姐姐,一半放着我阿娘,要是姐姐没了,我也要没了半条命,希望三爷指点,让我早日找到她。”
他微微转头,往自己肩膀瞥一眼,扫开我的手:“元安知道的太多了,在宫里她活不久,现在逼着母后把她送出宫去也只是拖延时间,让她苟活久一点而已。”
“她知道什么太多了?”
“你们元家怎么没的,她一清二楚。”
“三爷能不能说得详细点……什么叫我们元家怎么没的……”
我磕磕巴巴,话都说不完整,我们家动荡不就是我爹被革职,元平被诬陷吗?如果只是这些,我和阿娘也算得上知道的一清二楚。
强烈不详的预感让我的手开始颤抖,握不住的胰子掉进池水中,被赵方羡顺手捞起来,慢慢往脖子上的血污抹,黏腻的血污被揉成一滩血水,顺着他的锁骨落入池中。
他看着水中荡开的一圈血色涟漪,冷言道:“她被赵忡的甜言蜜语冲昏头脑,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你们元家败落完全是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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