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寒露睁开了眼睛。她抬头,看着那鼎。又伸出了手。
霞光推着她往上升着,终于近了,她伸手触碰了七鼎。
那围着她的霞光瞬间渗入了身体,一股气息灌满了丹田。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真尖锐的声音倐得窜出,那音愈高愈细,似是去了天上云间,似是没了,却让人莫名难受了起来。
“竟是天生灵根。” 云岚喃喃说道。
七鼎测灵根。有灵根之人,往往得以长寿,稍加修行,则可长生不老。多少人困于灵根无法修成,直至老去也无法修成不老之身。当初冲虚停于六鼎,用了三十年修成了灵根,才最终炼化灵根通透灵体,升至真人。而天生灵根仙骨又有修为加持的云隐,则只用了一年。
方才看得呆愣的云烁,突然又笑了起来,“掌门今年要收徒了!上次还是小云隐!”
七鼎之上是天赋之身,问过了便是掌门的关门弟子。
寒露已升至八鼎。一股温热湿润的气息从她体内溢出,她的身体一瞬间变得晶莹剔透,只留下一抹似有似无的轮廓。
八鼎回应,那声音似有又无,如风声过耳,很是舒适。
众人还不知这是八鼎应了,正错愕之间,却见得寒露又被一股气息推至九鼎。
冲虚眸色一动。
九鼎探仙骨。但是有仙骨之人不会是凡人,自然也不需要仙门修仙之径。多年以来,也只有云隐问得了九鼎。冲虚遇到他时,他蓬头垢面,怅然若失,前尘忘尽。冲虚见他身有灵丹,便带他回山探问九鼎,云隐顺利得竟如平常人击钟一般。
九鼎的光芒已然罩住了寒露,穿入穿出着寒露的身体。
寒露却已陷入昏迷了。
良久。
冲虚叹了口气,“她怕是要休好一阵子了。”
说着回头看向云隐,“把她带到镜月峰,离你近些,收拾个屋子,先让她好些养伤吧。”
“是,师父。”
众人看着笼罩浮在九鼎光中的寒露,那瘦小的身躯也似是发着光,偶尔间还似是透明了,融入了九鼎的光晕。
像神一样的。他们想着,呆立着,还在期待鼎响。
月色下的山顶,微风抚叶可听。
光芒终是散去了。
鼎却未响。
寒露直直的坠落。一团藤萝接在马上落地的寒露身下,随着寒露轻轻落到地上。
冲虚点点头,转身不见了。
云隐飞落到寒露身旁。抱起她,飞走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九鼎没有响。果然九鼎是仙人才会响。”
“刚才是响了八鼎?”
“这鼎,真的是会响的……”
“刚才那是...云隐真人?!”
叶芝看着寒露和云隐飞去的方向,失了神。
寒露睁开眼,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她一时间恍惚,不知自己在何处,不知此时是何时。
这时门打开,她坐了起来。
云隐端着药走了进来。
“师妹感觉可好?” 云隐轻声说,他走到寒露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走近了,寒露看去,他二十多岁的样子,剑眉星目,一身白衣。不言语时清冷出尘,言语时却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寒露未曾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一时间愣了神。
云隐见她愣着,又担忧了起来。她拖着中毒初愈的身子,受了八鼎神魂之劫,纵是仙真之身也要恢复些日子,他只怕她还痛着。他凑近了,细细看着寒露,“可有不适?”
寒露看着这张如画般的面容近了,心砰砰跳了起来,她收了目光,垂了眉眼,轻轻的说,“我没事。”
云隐见她说了话,放心了些,“师父让我照顾你,你叫我云隐师兄便好。”
寒露忽地想起来了,这是大家口中的云隐真人,那他师父便是掌门,冲虚仙人。她问了鼎,可是她为何会在这里?这是哪里?她通过了门试了吗?
云隐将药递到寒露面前,“这是补气血的药,趁热喝会更舒服些。”
“这是哪里?我过了门试了吗?我可以修仙了吗?”寒露急切的问道,她怎么会昏睡了呢,有没有错过门试呢?
云隐一愣,随即笑了,那笑甚是温暖,寒露浑身都暖了。
“这是云华山,你不仅过了门试,还问响了八鼎,是天赋之身。以后便是师从掌门,我是你的师兄。”
寒露欢喜起来,眸色亮了。我过了门试了,我可以修仙了。
她突然又想起来叶芝,“芝儿呢?芝儿姑娘,叶芝?”
“是那个和你一起的姑娘?”云隐问,“这几日都是她给你换洗的衣物,上着药。她也入了门试,现在跟着大家修炼了。”
寒露低头,看见自己早换了仙门弟子的衣服。那衣服好舒服,穿在身上滑滑软软的,她看到手上的伤口都开始愈合了。
云隐也看着她手上的伤,笑着说,“你这身子恢复得倒也是快,这才几日,竟已经愈合了。”
“几日......我睡了多久?”寒露惊异的问。
“大概有七日了。”云隐说,这已经是快的了,他本以为她会睡上几个月。这身上的伤倒是小事,这受了劫的魂,哪能那么快恢复。
“七日......”寒露喃喃的,总觉得自己还忘了什么。
云隐又递上了那碗热药,“趁热喝了吧。”
寒露接了过来,一口喝了下去,那药很是苦,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嘴角一瘪。
云隐看着不由得笑了,这才是十几岁小女娃的样子。
他接过寒露喝过的碗,“是不是有些苦,下次给你加些花露。”
热药入身,本来还有些迷糊的大脑慢慢苏醒了起来。她点点头,擦了擦嘴角。
“你一人来的云华山?”云隐问。
“和阿爹阿娘一起......” 寒露想着,她过了门试了,爹娘会知道吗?
她又想起了阿婆。
“山下有个阿婆,是她救了我。” 寒露讲述了自己来仙山的经过,最后说。
云隐听得微愣。
“我可以下山看看她吗?” 寒露问,她要感谢阿婆,告诉她进入仙门了。
云隐点了点头。
寒露记得清楚,从阿婆家到仙山只有一条路,径直走下去便到了。
云隐陪在她小小的还有些不稳的身子后面 。他们一直走到了路的尽头,到了另外一座山脚,始终不见那个精致的宅院。
沿途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茅屋。
云隐给她整理的屋子在书房的后面,想着她养伤时可看些古籍。白日里云隐会来看她,给她带来斋饭和药,之后他便在书房里像画一般安静的坐着看书。叶芝修炼的紧张,偶尔也会来看看她。但是夜里,便只是她自己了。她和爹娘住过丛林,住过深山,还住过乱葬岗,住过许许多大部分人不敢住的地方,但没有独自住过一个屋子。晚上熄了灯,总是听得山间的声响。前几日她头还是晕的,这几日身子越发的好了,这声音便是越发的清晰。她蒙着头,想着这是仙山,是风声,她是要修仙的,怎么能怕,可是越想越怕了起来。
不对,那是哭声。她心里紧张,耳朵却竖了起来,好似女子的哭声。
她心里一紧,会不会是阿娘的声音。
难道是阿娘的魂?
她坐了起来,慌乱的穿了衣服。
她开了门,那声音在远处,在这岭的下面。
若是能看见他们一眼,也是好的,她可以告诉阿娘,仙山是真的,九鼎是真的,她问了八鼎呢,他们说她是有天赋的。
她好想再看一眼他们。
她顺着声音,下了山,又转了岭,那哭声越发的近了,夜黑漆漆的,她看不清路,怯怯的,声音颤抖着,小声唤着“阿娘......阿爹......”
脚却突然踩了空,掉了下去。
她不知道有多深,只觉得过了许久才落了地,那地竟是软的。
那哭声停了。
四处一片漆黑,她惶恐的望着这黑,方才那一点点勇气荡然无存。
“阿娘......”她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阿爹......”
那地动了起来。
她啊的一声跳了起来,一个趔趄又摔了下去,她回头一看。
竟是那巨蟒。
她啊的一声起身撒腿就跑,没跑多远,便撞到了什么,一屁股坐了地上。
她看到一双脚,她见过这双脚,那是她刚醒来,摔倒了床下第一眼看到的。是阿婆!
“阿婆!” 寒露仰起头,看去,黑暗中,隐约见得一个白发的老者,正低头看着他。
那老者俯下了身子,靠近了,扶起了她,笑着说,“叫师父。”
是冲虚仙人救了她。
他发现妖蟒作乱,赶到时,看到这蟒正在舔舐着她的脸。它给她喂了毒卵。他散了这蟒的魔气,方才知道它早吞了她父母。他救出了她父母时,他们已经死了。
冲虚给寒露解毒,这毒倒是不难,但她悲恸过度,伤魂损魄,他于心不忍,想散了她的记忆,让她安稳在这谷中生活。但又不知她来仙山到底何求,便化作了那婆婆,若是她愿意留下,过寻常日子,他便会散了她记忆,给她寻一个安稳的人家生活。哪知她心中只想着修仙,便只能送她来修仙,让云隐特别关注着。没曾想,竟是天生灵根,灵体通透。
他这几日闭关,便是在探这蟒魔气之源。
寒露听着冲虚仙人讲着,又转头看向那蟒。它愣愣的看了她一会,又趴了下去,那双眸安详的合了,似是睡了,又发出那好似女子的哭声。
“你爹娘命中有此一劫,”冲虚看向寒露,“他们并无执念,已经魂归天道了。”
“劫?”
冲虚点点头,“劫债,是前世的孽缘来寻,都是九死一生。不过,你爹娘是甘愿赴劫的,不然不会毫无怨念。”
冲虚想了想,又问道,“他们为何一定要来仙山?”
“阿娘说要我来参加门试。”
冲虚若有所思,又看向那温顺趴着的蟒,幽幽的发出那似是女子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