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齐觉的病房。
有人提了两个鲜花果篮来。
花姐原本凌晨放完钥匙便回去了,怕齐觉没饭吃,特意吩咐了酒吧后厨做了些补身体的汤水,中午的时候她折返,亲自送来。
结果就碰上了有人给齐觉送了这么两样东西。
两个高级果篮铺满了鼠尾草、兰花、紫罗兰,挎手处还用一条烟紫丝带绑起,上头还夹嵌着两封大大写着平安两字的红包。
花姐提着篮子,诧异道,“小子哟,这是谁给的高级花篮,那么有心。”
她把果篮放在地上,捏了捏那两封红包的厚度,对着齐觉又连连感叹,“这红包里装的都是百元大钞啊,我瞅着,里头没有几千肯定也有一万了,谁送的呀。”
两封红包加起来的钱足够覆盖齐觉的各种检查和医药费,甚至还有余。
可果篮里没有卡片,红包上也没有署名。
难道是齐应能?
她心里想会不会是齐觉的老爸,可又一细想,亲人之间送什么果篮呢,这倒更像是不熟的人送的。
不亲密的人才会这么客套。
护士又给齐觉换了一瓶新的药水,齐觉回头看了过来,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和捏在花姐手里的红包。
心里已经对送果篮的人有了着落。
是她吧。
少年的眼天生勾着冷淡,沉下眼,对花姐说,“放着吧,要还回去的。”
“那你是知道是谁送的咯?”
他语气不咸不淡,如白开,没点起伏,“嗯。”
花姐听了,放下了大红包,饶有兴趣地看了还在输液的臭小子一眼,看他一派的风轻云淡。
当时他来酒吧应聘,全身The Row轻奢,黑色圆领长T配黑色裤,背后背着一把进口马丁吉他,撕下门口招聘启示,推门进孤行,也是这般态度。
用二世祖的高昂态度下凡尘。
在那个新闻报道里最冷的冬日,花姐拿着手上烟看着推门而进的少年,一度怀疑,他究竟需不需要弧行酒吧那一晚300加酒钱提成的工作。
“行,我替你保管着,输完液,你记得找我拿回去。”
“嗯,谢花姐。”
“小子,今天转性了,突然那么客气,还跟花姐说谢谢。若是真想谢谢花姐,就好好养起身子,快快把欠的演出补了。我就谢天谢地了。”
就今天早上,那些催退款的短信,她都还不敢打开呢。
“会的。”
齐觉答,没有反驳。
一晚上过去了,入院前齐觉原本惨白的脸色,现在都红润了回来。睡了一觉后,精气神也都复原了,整个人不蔫了,就如一挺ʝʂɠ拔爽劲的向日葵。
对人的戾气也少了些,有应有答的,仿佛昨天语气冷薄的人是被夺舍了。
花姐看着他,见他还跟换了药水的护士也说了谢,默默喃喃道,“就一个晚上,被下了什么咒。”
齐觉转过脸,随意扫了她一眼,没听清,问,“你说了什么?”
凤眼里瑰丽,还带着点刀锋子。
还是那头狼崽。
花姐摆了摆花了八百块做的法式甲的手,舌头轻抵了牙尖,忽然觉得牙槽凉飕飕的,不知道是不是刚植牙的那颗在酸,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
“烟瘾犯了了,出去抽支烟。”
另一边。
夏青在医院观察了一晚上,早上再复查的时候,医生吩咐注意点皮肤愈合、饮食清淡点的问题,就让出院了。
林睦不太放心,带着她又去了新挂的心理科。
等了没多久,检查结果就出来了。
结果显示,夏青除了受到一点惊吓入眠困难,又领了一小袋安眠药回来外,其他都正常,也没有他们所担心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健健康康就好,我送你回去吧。”
收下了报告,林睦看了一眼还裹着医院病号服的夏青,随手就将自己身上的外套递给了她。
他打了电话,让人来接。
那头接得快,答得也很快,他挂下了电话见夏青没接,直接套了上去。
“昨天下雨了,今天有点凉,别感冒了。”
林睦平时都穿L码的衣服,那薄款的棒球服套在夏青纤细的身上,就显得十分臃肿和宽大。
被笼罩了那股熟悉的味道的夏青微微愣了愣。
忽然觉得身上热了起来,然后从等候结果的椅子上站了起来,点了点头,“哦。”
天边开始坠着咸蛋黄的时候,抽完一包烟回来的花姐说房间里消毒水的味道太浓了,就打开了窗户,人靠在窗框边,剥着果篮里的猕猴桃来吃,同时也看着人来人往的医院大门。
余光一扫,正好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等车的夏青。
花姐停了手上动作,“诶诶诶,那女孩不是啤酒妹吗?”
这么快,她要出院了。
齐觉刚输完了全部的药水,还在等护士确认是否可以出院,听见花姐的诧异,问,“啤酒妹?”
“对啊,就昨天隔壁病床,叫夏青的女孩。就......”
花姐话锋一转,停在一半,忽然想起有些话不该讲。
“哦,就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大概十七八?昨天不知道被哪个客人骚扰,全身都是淤青伤痕,长得挺漂亮的一个女孩。”
花姐花样暗示,就是不明说。
小子,就是昨天和你在天桥聊了许久的那个女生啊。
齐觉听了,知道了她说的是谁,否认,“她不是啤酒妹。”
他问,“为什么突然说起她。”
花姐指了指窗户外,指向楼下,说,“那,一楼大门,好像在等车,正准备走了。”
齐觉听了,蹙眉,看了看花姐包里装不下而露出来的两封大红包,也走到了窗边来。
窗边吹进来的夕阳风吹了他零散的头发,他懒懒散散的视线跟着花姐红色的指尖也看向了下方。
医院大门口,夏青正站在那。
身上穿了一件丑不拉几,又不合身的棒球服。
几个路过的人看了她几眼,像是探究她身上的伤,又像研究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这幅模样,总之,她不得不往旁边的柱子后站了站。
直到一辆车缓缓驶来,她才又露出了身影。
窗台边,齐觉的耳边,尽是花姐的声音。
“接她的竟然是台宾利,那是什么型号的宾利?那啤酒妹是有钱的?等等,小子,她真不是啤酒妹啊?”
她说,“我昨天还给她递了名片,让她来孤行打工。这,她根本不需要啊。”
花姐叨叨着,用手捅了捅一旁的齐觉。
“这女孩子,可不好追哦。家庭条件好,不容易受诱惑,应该得费点劲了,你说是不是。”
齐觉转眼,看向了一旁话里有话的花姐,凤眼微微扬。
“......”
花姐用眼神问着他,等候着他的回话,结果是一片沉默。
良久。
他扯扯嘴角,从窗台离开,答,“关我什么事。”
花姐疑惑问,“臭小子,我可看见了。你跟那啤酒妹认识。”
齐觉人从窗台边走回了病床边,“不熟。”
“不熟,你跟她聊一晚上?”
现在的年轻人这么社牛吗?花姐惊叹。
“该不会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的那种不熟吧?还是说是连名字都互相不知道的那种不熟?老实说,你身上的伤,是不是跟她有关系?”
齐觉后仰了身子,淡淡启唇,“花姐......你想问什么就直说吧。还是,你是知道些什么?你刚刚说看见了什么?”
“我,知道些什么?”
发觉自己说漏嘴的花姐赶紧塞了手上剩下的猕猴桃进了嘴里,关上了窗户。
摆摆手,“嘴瓢了。”
“我也就就感叹下,女孩子常见,可是漂亮的女孩子不常见。就这样。那啥,刚刚护士是不是进来说,可以出院了。那个什么,收拾完东西,咱们走?”
哎哟,多亏自己久经交际场,回答得那是一个毫无破绽。
花姐想,自己总不能承认看了他们聊了一整晚,然后将话完结在“昨晚,因为欣赏齐觉身上那股野蛮生长的态度,所以才担心地寻出去了”的煽情上吧。
这矫情的人设她不想当。
人情世故的对于她这个半退休的人来说,太麻烦。
还没等齐觉再细问,她就打马虎眼地勾起了她随身背的lv包包入怀里。
又随手就将那两封红包递给齐觉。
“我这手机一天到晚响个没停的,不知道谁那么能聊,在群里聊个没停,都快没电了,赶紧走吧我们,我回去充手机。”
齐觉站起了身。
拿着那两封写着平安的红包,反转了下,眼边思索了片刻,放进了运动裤的口袋里。
那女孩的联系方式......他为什么没要。
可能是因为,她说过,还欠他一顿饭,所以,会来找他。
可凭什么笃定她一定要来找他呢。
花姐停驻在门边,回头没看见人,“阿觉,走啦!这医院能少呆就少呆。回去给你准备柚子水,过过气。”
“哦。”
齐觉吹了吹额前落下的头发,觉得前面的头发真是碍事,他的手插进了口袋里,心想:自己又为什么要想这些呢。
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