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南婉今日挑了一件不起眼的素服,便带着翠芝出了门。
两人拿着册子,租了一辆马车,按照周娴出嫁时的礼单,循着铺子一家一家地找过去。
她这次暗访的都是一些‘万金油’行业,比如胭脂水粉,珠宝字画,锦绣布庄,甚至还有两家酒楼。
既然打算拿回母亲的嫁妆,沐南婉就要做好万全准备,绝对不给对方使绊子的机会。
第一家铺子,是“万香斋”。
从京都地势来看,还算不错,就算没有日进斗金,至少不会亏空。
周家就周娴一个女儿,嫁妆自然是精挑细选。
没想到这第一站,就让沐南婉看了一出“大热闹”。
只见万香斋的门口,站着四五个壮汉,正撸起袖子和几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对峙。
周围也挤满了百姓,大家七嘴八舌,看着那些女子的眼神,有厌恶也有鄙夷。
这家店铺的管事,是个微胖的男人,他戴着高帽一身华服,十个指头恨不得全部套上戒指。
“知道我们背后的东家是谁吗,识相的赶紧滚蛋,否则别怪我报官了。”
管事居高临下,态度傲慢,很快就激怒了其中一位面纱女子。
她一把扯下面纱,露出脸上刺目的红疙瘩,上面似乎还有一些脓水,有些已经结痂了。
人群中爆发一阵惊呼,百姓们指指点点。
女子指着管事,声嘶力竭道:“前几日我和姐妹们,在万香斋买了几盒脂粉,谁知道用了两天脸就烂成这样。你们东家再厉害,也不能店大欺客,真以为我们好欺负!”
“就是,去把你们东家叫出来,否则就算闹到官府,我们也是不怕的。”另一个女子叉着腰,附和道。
闻言,那管事丝毫不惧。
他冷笑着,指了指头上的牌匾,“看清楚了,我们东家可是京都诸卫羽林军统领周大人,你们几个青楼姑娘,还想污蔑我们万香斋的招牌,该不会是得了什么脏病,想来讹我们吧!”
说完,他轻蔑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仗着青楼是下九流,言辞愈发污浊。
“大家可看清楚了,这几个贱人脸生毒疮,心思恶毒,在座的街坊可千万别被骗了。”
被管事的戳破身份,几个女子脸色一变,又重新戴好面纱。
可旁边的百姓却是不依不饶。
“瞧着就不是正经人,搞不好真有什么脏病。”
“呸,活该!”
“脸都烂成这样,可惜了……”
“……”
众人议论纷纷,有前来讨要说法的女子,被吓得缩起脖子悄悄离开。
领头的姑娘怒气冲冲,旁边的姐妹拉着她的胳膊,“红玉,算了吧,民不跟官斗。”
“就是,我们这种身份,谁又能来主持公道呢?”
另一个姑娘叹了口气,似乎已经认命。
红玉却仰着头,露出脸上刺目的疙瘩,眼神狠厉。
“凭什么!”她咬牙切齿,“我们有的是人证物证,不行就去找大夫来验一下,看看你们万香斋的东西到底有没有毒!”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
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万香斋的东西。
“管事的,我问你,敢不敢去找墨家的小神医来验一下。”
她扬起眉,脊背挺直,颇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反观那管事,眼神闪躲明显有些心虚。
他哽着粗红的脖子,“我可没功夫陪你们闹,赶紧滚,别逼我动手!”
“有本事你来啊,我就不信你们周家,能一手遮天!”红玉也不是软柿子,叉着腰就把脸迎了上去。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沐南婉挤进人群,挡在了中间。
“住手!”
她凉声道。
那管事皱起眉,将她打量了一遍,似乎没认出来。
“你又是谁?”
沐南婉冷笑一声,“主持公道的人。”
“就凭你?”管事眼神不屑,嘲讽道:“难道,你也是哪家青楼里的姑娘?”
话音一落,翠芝蹭得站了出来。
“大胆!”
她气鼓鼓道,“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连我们小姐都认不出来。”
管事的被怼了一脸,当场气急败坏。
他揣着手,眼神上下打量着,态度倨傲。
“不巧了,我们万香斋的珍珠膏,在京都贵人圈甚是流行,本管事也算是见过大场面。可你们家小姐……”
他看着沐南婉朴素的外衫,嗤笑一声,“大概,是哪家不受宠的庶女吧。”
被贬低了身份,沐南婉也不生气。
她施施然走到管事面前,“你说你们东家,是羽林军统领周将军?”
“自然。”男人挺起胸脯,将狗仗人势演绎得淋漓尽致。
沐南婉冷冷一笑,“既然是周家的铺子,这玉佩你可认识?”
说完,她从腰间取出舅舅周铖交给她的玉佩。
此玉佩做成令牌状,上面刻着一个“周”字,一看就来历非凡。
那管事目光一沉,隐约察觉碰到了硬茬。
他哪里是什么周家人,不过是柳云倩知道自己身份不够,打着周家的名头罢了。
毕竟从明面上看,铺子还是周娴的,她不过是代为管理。
这时,围观的百姓有人认出来了。
“我记得这玉佩,是周统领的随身信物。”
“没错,我好像也在周将军巡城的时候见过……”
越来越多的人,出言证明。
那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凑上去,“敢问,您是周家的小姐?”
“我是谁,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沐南婉没有解释,她转过身,看着那些戴面纱的女子,然后走到红玉面前。
“姑娘,能否把你在万香斋买的脂粉,给我看看?”
红玉倒也直爽,她脸色欣喜,直接将瓷瓶递了过去,“这位小姐,可是要帮我们主持公道?”
沐南婉不答。
她只是打开瓷瓶,伸手在瓶口扇了扇,嗅了嗅味道。
然后用手捻了一下,去分辨脂粉里的成分。
这种古代脂粉不像现代化妆品,成分大多比较简单。沐南婉观察片刻,缓缓道:“蜀葵花、重绛、黑豆皮、苏方木……”
“唔……还有珍珠粉,咦?”
忽然,一缕奇怪的气息沁入鼻翼。
沐南婉眉头一皱,连忙掏出帕子,擦掉手上的脂粉,将瓶子重新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