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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伤只能用触目惊心来说。
  虞桑宁颤抖的手指,温柔的划过一道道疤痕,弯弯的柳眉拧成结,“还疼吗?”她轻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过了片刻,他接着问道,“你是何时知道的。”
  “你受伤那日,我偷偷去找过你……”虞桑宁想起那画面,心悸恐惧在胸口蔓延开来。
  原来,竟是这样,周宴南闭上眼,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
  那年是他去东宫的第一年,正值隆冬。
  周宴南才十三岁,他养父还不是九牧监,只是东宫里负责看管马厩的奴仆。
  周宴南也会跟着他一起打杂,养父闲时就会教他驯马。
  那日,有人给东宫里送来了一匹绝世骏马,没有经过驯养,性子很野。
  太子来了兴致,想看人亲自驯服这匹野马,碰巧养父出门,偌大的东宫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给太子表演。
  于是就有人提议让阿宴给他们表演……
  他年纪太小了,驯马技术也只是学了些皮毛。
  无数次他被马踢倒,摔在马场上又一次次爬起来,被那匹野马拖拽着扔出去很远……
  可马场外传来了他们阵阵哄笑,有的甚至笑趴在桌子底下,也有人甚至朝他扔了一袋银子,夸他的表演很精彩。
  后来,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小阿宴终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骑上了马背……
  彼时,所有人都安静震惊地看着个不屈不挠的少年。
  只可惜好景不长,小阿宴仅仅在马背上待了片刻,就被发狂的野马甩了飞出去几十米远。
  所有人由震惊转变成了更响亮的笑声,一波接着一波,其中最夸张的是六皇子周连安,他笑的眼泪直流。
  眼看脑袋就要撞在马场的栏杆上,危急之下,阿宴只能抬手死死护住头部。
  最终,左手手臂骨折,这场荒唐驯马表演才结束。
  但故事还没有说完,事后太子一行人来到他面前,只为了欣赏他那只不断往外涌着鲜血的手臂。
  还有看他疼痛万分的表情。
  那六皇子还趾高气扬的说:“你能不能学断了腿的小狗爬给我们看看,不然我就跟三皇兄说,不让太医帮你治你的手,让你一辈子都是没有手的废物。”
  阿宴咽不下这口气,恨不得冲过去一拳打掉周连安的牙齿。
  ……
  但他想起养父的话:男子汉,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看了他那只因为失血过多发青发紫的手臂,终究是如了他们的愿。
  太医给他医治完,小阿宴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回到了马厩旁边的住处。
  此时,养父还没有回来。
  望着那只被白色纱布包裹着,悬挂在胸口的手臂,他想起了所受的羞辱和欺凌。
  他恨。
  他恨这世道的不公。
  他恨那些王权富贵趾高气扬的嘴脸。
  他恨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
  他也恨自己……
  为了保一只手,给别人当狗。
  此时此刻,悬挂在胸口的手臂犹如一个耻辱的印章,这辈子都将会跟随他,折磨他,羞辱他。
  小阿宴眼神突然变得冷漠又无情,起身拿了把锋利的匕首,割开了那层层包裹。
  他闭着眼睛,咬着牙,一刀,两刀……三刀,任由那刀片在自己手臂上肆意游走。
  伴随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才有片刻时间,不去想受的那些耻辱,因为疼痛会让人暂时忘记……
  但是疼痛,也会让人永远记得……
  而虞桑宁,听东宫的下人提起,马奴的儿子受了很重伤,她骗过太子,偷偷跑来马厩看望他。
  虞桑宁被眼前一幕吓懵了,她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年幼的她那时候怎么想不到,这世间居然有人可以如此狠心的对待自己。
  她就在离阿宴咫尺的门外,看着他深深浅浅的划开手臂,任血水滴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虞桑宁不会忘记他那时的表情,是痛苦,是绝望,是享受……
  她也不会忘记,那个额头冒汗,面目狰狞,却露出阴恻恻笑容的少年……
  也就是从那时起,虞桑宁怕极了周宴南。
  她觉得周宴南是个危险的怪物,疯子,是比阎王还要恐怖的存在。
  路上碰见,她也不敢直视那双深沉的眼眸,只得低着头匆匆走过。
  她拒绝和他待在一起,拒绝与他有关的一切。
  而这所有的举动,周宴南都看在眼里。
  他也一直以为,虞桑宁极其讨厌自己。
  ——
  “九爷,我算不算,第一个知道你这个秘密的人?”
  虞桑宁沙哑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她手没有放开那只伤痕累累的手,目光温柔如水。
  “这个秘密,全天下只有两个人知道,你说你是不是第一个?”
  他勾起了唇角,不知道该失落还是……高兴?
  他以为,这个丑陋的伤痕,此生都不会有人知道,因为,他会把知道这件事情的,通通杀光。
  “还疼吗?”她柔着声音又问了一次。
  “不疼了……你不说,我都忘记自己受过这些伤了。”周宴南云淡风轻的说起来,好像真的一样。
  他真的会忘记吗?
  那些耻辱像一颗颗钉子,早就在他心里扎了根,生了芽。
  “说不疼,你肯定在撒谎。”虞桑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语气平静,“我爹在战场上也受了很多的伤,后来伤口愈合,也总能听见他和我娘说,那些伤口会在阴天下雨时,疼痛难耐,奇痒无比。”
  她再也忍不住,话音里带了一些哭腔,“九爷,当时我要是不被你吓坏,没有逃跑……我要是陪着你,阻止你做傻事,你说这些伤疤是不是就不会存在了。”
  “对不起……对不起。怪我太胆小,怪我没有陪着你。”
  很多年后,她终于说出那个心事,那个同样也折磨着她的秘密。
  她哭的时候,总喜欢用手捂着双眼,不想被人看见那张哭的稀里哗啦的脸。
  周宴南看她的样子,没忍住,往前走了两步,伸出双手就把这个小小的身影搂进了胸膛。
  这瞬间,他只觉得可笑又心疼。
  可笑在于,多年以后,他终于等到了一个道歉,只可惜,并不是来自那群始作俑者。
  心疼在于,原来她早就看到自己阴暗怪物的那一面。
  那颗柔软善良的幼小心灵,该有多害怕……
  原来,她对他的感情,不是讨厌,而是恐惧……
  周宴南紧紧搂着她的肩膀,把头深深埋在她发间,深情的嗅着那香甜诱人的气息。
  他的虞桑宁,善良又胆小。
  虞桑宁松开了捂着眼的双手,纤细的手腕绕过男人宽阔的胸膛,绕到他身后,轻轻回应着,拥住了他。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太子那些人对阿宴做的事情。
  可是她不敢说,也不敢拆穿,毕竟,他的身后是这天下九五之尊。
  就连与太子联姻,也从来都不是她的意愿。
  可谁又能拒绝圣旨,拒绝皇上的赐婚?
  世人只知她是虞国公府嫡女,娇生惯养,家世好,前途好,当上太子妃就可以高枕无忧。
  可是谁又知道,光鲜亮丽的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无奈和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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