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念芙的声音很轻，很快就被吹散在了风中。
以至于顾渊时还没回神，她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
这时，身后兀的传来沈婉歌的声音：“渊时哥哥，你看什么如此入迷，婉歌都唤你好几声了。”
顾渊时这才回神，恍若无常揽着沈婉歌离开。
等两人彻底走远。
躲在树后的颜念芙喉间涌出鲜血，瞬间染红地上白雪。
她脱力靠在树上，嘴角扯出抹苦涩的笑：“卦象所言，果然非虚……”
可悲的是，反噬之痛竟不及与顾渊时离别之痛半分。
她迎着风雪，跌跌撞撞回了星宿阁。
每一步都废了好大的力气，深深踩进大雪里。
……
整理着装后，颜念芙在历代师祖牌位前，点上三炷香，俯身叩拜。
“师父，弟子无能，没能完成您的嘱托，毕生在这星宿阁守护大楚。”
“请原谅弟子和亲的选择，待化解大楚安危，到了泉下，定当向您谢罪！”
在师父的牌位前，她深深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那刻，额尖都染了青紫。
这时，殿门忽然被人推开。
四目相对。
颜念芙看清了来接替自己的新国师，苏玥清——
她一袭白衣长衫，头戴面纱，气质清冷。
原来这就是顾渊时栽培了几十年，随时用来接替自己的人……
纵使万般不舍，颜念芙还是上前将星宿阁的宫钥交予她手中。
“以后望你好些爱惜里面的书籍，这株君子兰是师父最爱，每三日都要浇水……”
话未说完，就被苏玥清淡淡打断：“只要说出南夷使臣前来的目的，你就可以不用和亲。”
颜念芙怔了瞬，果断摇头：“若是我拒绝和亲，岂不是给了南夷举兵攻城的理由？”
届时城中百姓定会生灵涂炭，苦不堪言。
她如何能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家国百姓？0
苏玥清哑然，迟迟未语。
颜念芙似是嘱托，又像是祝福：“好好守护大楚，替我去看未来的繁盛。”
出星宿阁时。
雪夜无尘，月色如银。
颜念芙望着天空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由伸手接过。
她还记得，京城下的第一场雪，是顾渊时陪她一起看的。
那时她还小，手和脸被冻的通红。
还被几个顽皮的世家子弟推进雪里，摔的鼻青脸肿。
是顾渊时小心翼翼的扶起她，冷声呵退那些世家子弟：“我竟不知，皇城内还有如此仗势欺人之辈。”
之后还听闻，戏弄她那些人的父辈，都被顾渊时斥责，罚俸贬官。
往日情谊，此刻竟如飞雪一般。
落入掌心，消逝无痕。
如今，应该是颜念芙在皇城内看的最后一场雪……
她遥遥望向顾渊时的大殿，再次由衷希望他和天下百姓，年年都能如此安宁和乐。
思及此，颜念芙回到繁星殿，点灯研墨，铺开宣纸提笔写信。
疾速写下计划后，她将信折好，令阿宁出宫交于顾远舟。
……
腊月二十九，南夷使团离去之日。
皇城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祥和。
颜念芙换上红色嫁衣，黛如远山，朱唇不点而红。
美则美矣，只是她眼中却无半分欣喜。
于她而言，嫁衣再美，却不是为深爱之人所穿。
又有何意义……
阿宁忍不住红了眼眶：“国师大人，你若不愿，阿宁可替您出嫁。”
颜念芙露出一丝惨淡的笑：“阿宁，别说傻话。”
这是她的使命，怎么会忍心让年少的阿宁来替她。
她做不到，也断不可这么做！
片时，门外传来高公公催促：“国师大人，该启程了。”
宫门外，红妆十里。
和南夷使团出发之前。
颜念芙回头望向生活了十载的皇城，以及爱了十年的那个少年郎。
自梅院一别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再见。
颜念芙强忍酸涩，上前行礼：“臣……预祝陛下与皇后殿下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只是可惜，无法看到陛下和皇后殿下大婚了……”
顾渊时眉宇冷凝着，宽大袖袍中的手紧握成拳。
可任凭胸腔内情绪如何翻涌，他仍旧不发一语。
倒是一旁的沈婉歌笑得灿烂：“多谢国师大人，还请国师快快出发，别耽误了吉时。”
颜念芙抿唇，又深深望了一眼顾渊时，才转身走向马车。
自一别，无论她的生死劫渡过与否，恐怕都是最后一次见顾渊时了。
那浓烈的不舍快要幻化成浪潮淹没她，分离痛彻心扉。
短短几步路，颜念芙走的好慢好慢。
可即使这样，她仍旧走到了马车边。
上车前，颜念芙望向一旁的顾远舟：“多谢将军赴约。”
顾远舟翻身上马，语气冷淡：“守护大楚百姓亦是我职责所在。”
他语气虽冷，却让颜念芙黛眉轻舒，心中安定不少。
两人的互动尽数落入顾渊时眼里。
他下颌线紧绷着，亦是不悦至极。
沈婉歌恍若未觉，轻声调笑：“不知为何，顾将军今日也穿了黑红相间的长袍，远远看去，竟像是过来迎亲的新郎……”
霎时，顾渊时眼里涌上滔天怒火——
他看着颜念芙的马车远去，眼神晦暗不明。
直到马车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才愤然摆手，摆驾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