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乱了,从一开始就乱了。从他回京以后,一切都和他想像中不同。就如同方才,鹿鸣本来没打算在车上碰她的,可一想到她和姬洛私下约在后山相见,一想到他俩将在那后山私定终身,他便无法克制自己心中的冲动。
如果不是要让善鸢亲自拒绝姬洛,他不会带她来,可如今把她带来了,他却不想她见姬洛,就连让她和姬洛说上话,都令他无法忍受。
他就不该带善鸢来桐山的!
鹿鸣平时是个坚定的人,一但做了决定就绝对不会更改,可是在此时此刻,他却是有了打道回府的冲动。
可他没能来得及付诸实行,马车的暗门便被敲响了。
鹿鸣的马车隔音效果极佳,只有一道暗门能从外头与里头传递消息。
在暗门被敲响过后,鹿鸣打开暗门的的锁扣,外头才传来了蔚洕的嗓子,“王爷,姬家三郎在外头候着了。”
鹿鸣身边的人,嗓子多半有一种贴近主子的清冷,而且说话言简意赅,这才能在鹿鸣身边近身伺候。
鹿鸣不喜欢咋咋呼呼的人,只有善鸢永远是他的例外,不管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他都是喜欢的。
“知道了。”鹿鸣关上了暗门,开启了了马车边上的暗窗,暗窗的设计精妙,半开的状态下,外头只听得见里头的声音,却看不见里头的样貌,从里头却是可以透过缝隙看见外头的样貌。
暗窗打开过后,外头传来了姬洛的声响,“姬家三郎在此,拜会郡主。”他的声音清朗,仿佛一轮清辉一般超脱俗世,姬洛恰巧站在靠近善鸢那一侧,视线越过了善鸢柔美的侧脸,鹿鸣可以看见姬洛挺直如松的身姿,光是匆匆一瞥,鹿鸣就能看出,姬洛确实是个相当俊美的公子。
不只是俊美,他身上还有一股文人墨客特有的气质,在涅贵不缁,暧暧内含光。
姬洛拥有的可不只是出众的外貌和气质,他的才能也是赞誉如潮,备受肯定,年纪轻轻,就已经有在翰林院当差,还能在最富盛名的桐山书院担任授课讲师,那可以说是万里挑一的才俊了。
夜里,在善鸢睡过去以后,鹿鸣支使了他手下最得力的十三支暗队,对姬洛进行钜细靡遗的调查,那调查的仔细程度,已经到了姬家后院养了几只猫都一清二楚的地步。
鹿鸣还盼望着能查到姬洛有什么不妥,可是他失望了。不得不说,如果是要给自己的“妹妹”招婿,姬洛确实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儿郎,就连他故意放大检视过后,都不得不承认姬洛当真是个完美的人选。
和姬家联姻,甚至对他和贵妃都是有利的,姬家有着好名声,儿郎们都十分出众,姬家家风清正,后院里头没有那些弯弯绕绕。
在京中想嫁姬家三公子的小娘子不知凡几,可姬洛便如天边摸不到的星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所有贵女都遥望的星子如今却先班落凡,化作流星,甘愿让善鸢拥入怀。
可他并不把善鸢当妹妹看待,善鸢是他的爱人,是他要紧紧握在手里的女子,他不会让给任何人,任凭对方再怎么优秀,他都不会放手。
鹿鸣注视着善鸢,心里的滋味难辨,他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仿佛没攒紧了,她就会消失,就会跟着姬洛双宿双飞。
他的阿鸢就是如此美好,就算是天边的星子也得为她坠落。
“姬公子日安。”善鸢温声回应姬洛,夹在两个极优秀的男子之间,她的心中难免有一丝的难安。
在鹿鸣告白之前,她的心湖已经乱了。
本来就该好好的和姬洛说清楚、讲明白,就算不能成就姻缘,那也该好聚好散。
可如今她心中却是生出了歉疚,她在心里有鹿鸣的时候决定接受姬洛的追求,如今也因为鹿鸣的关系,要和姬洛划清界线。
善渊低垂着眉眼,不发一语,姬洛也安安静静地在外头候着,沉默带来了无尽的想像,也让鹿鸣心中难安,他揽住了善鸢的腰肢,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间,呈现自我防护的姿势。
鹿鸣心里头的酸涩来到了最高点,他只觉得自己像是那棒打鸳鸯的恶徒,可他却无法在此时收手。
在他的情感世界里面早已经没了退路,除了善鸢以外,没有人能够撩动他的心思。
“郡主可愿下车一叙?”
马车之外,姬洛率先开口,他的语调平静,可是心里头却是一片波涛汹涌,他一早就在那后院的百年老树下等着,满心欢喜却充满忧虑的等着。
在夜里见了鹿鸣以后,他心中隐约不安,只觉得他和善鸢之间的婚事,恐怕有着变卦。
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这句话本可以用来形容姬洛,除了追求知识真理之外,他对身外之物没有太多的欲望,善鸢是他第一次的追求,为了善鸢,他还想要一搏,就算面对的是荣王,他依旧不打算放弃。
京中的贵人很多,要说贵不可攀的,便是太子和荣王了,关于荣王的婚事,众人议论纷纷,毕竟荣王已经二十一,却尚未议亲,一般男儿二十一,孩子都已经能绕着膝喊爹了,荣王的状态着实不寻常。
最常被与荣王相提并论的,便是岁宁郡主善鸢,可人们总说荣王对岁宁郡主仅有兄妹之谊。
正因为如此,他当初才敢放胆追求善鸢。可昨夜里,他见到了鹿鸣,虽然只是擦身而过,他却能感受到荣王施加的强大压力,身为一个男儿,他隐约可以感受到那是一种雄性竞争所释放出的威压。
要说荣王对善鸢无意,在那一刻,他是不相信的。
在松树下等了好一阵子,姬洛便动身到了驻车处,在看清下马石前头华丽的马车,他的心口便是一个咯噔,上头的图腾,便是荣王的象征。
在看清那图腾的转烛间,他便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或许一心恋慕、情窦初开都要成为竹篮打水一场空。
郁郁葱葱的古木参天,日光透过交错的枝桠,筛落在姬洛天青色的衣袍上,姬洛因为等待而心中焦虑,俊美的容颜上带了轻愁。
不分男女,美人含愁那都是一番动人的情致,只可惜善鸢瞧不清,他在车厢外,她在车厢内,一堵墙已经将两人之间隔了千山万水。
姬洛已经有了今日恐怕见不着善鸢的心理准备,不过他依旧心中抱持着一点点的奢望。
当初他本一心扑腾在课业之中,风花雪月之事于他而言,那是不必要之事,可在见了善鸢以后,他才发现他以往的人生是墨彩浓厚的画卷,而有了她的日子却是在那黑白的画卷上增添了一抹亮色,在体会到缤纷的色彩过后,又如何回到原本晦涩单调的生活?
“今日实在不宜下车,还请姬公子有话便在这儿说吧。”
善鸢不愿去看鹿鸣此刻的表情,此刻的鹿鸣便像是个孩子,拼了命地想要捍卫自己的存在感,就连善鸢多说几个字,都能引得他心中一阵炽烈的妒火。
“行,那我便在这儿说了,前些日子贵妃娘娘身子有恙,母亲递的拜帖都给娘娘退回了,母亲已经与我说了,这些日子会再一次递拜帖给娘娘,商讨尔我的婚事。”姬洛t?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无比的认真。
婚事两个字再一次被提出,善鸢的脸上出现了可疑的嫣红。
“郡主?”姬洛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却说不上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