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阮栀接近,沈潜反手就掐灭了烟,还用手在空中挥了挥。
“还是个小孩儿呢,可别被烟熏到了。”
阮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就乖乖收拢裙摆坐到了沈潜旁边。
沈潜没说话,阮栀不能说话,一时间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
只有包厢里偶尔传来的细碎声音。
“有时候……我真的宁愿从来没有遇到他。”
就在阮栀发呆回想今天的考题时,突然听到旁边传来幽幽一句。
阮栀一个激灵,转头看向女人。
沈潜穿的一身白色干练西服套装,如云长发松松挽起,用一个金属鲨鱼夹夹住。一天奔波忙碌下来,有些碎发散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上,更显得柔美知性。
毫无疑问,沈潜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沈潜没看阮栀,只是又沉默了一会儿。
阮栀都有些怀疑刚刚那句话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其实沈潜根本没说话。
一个服务员推着小车哐当哐当的走过,投来了好奇的眼神。
阮栀正垂眼数着地面上铺着的鹅卵石,就听到沈潜又开口了。
“没有他,我不会逃离那个愚昧落后的大山。可没有他,我早就过得潇洒快活,何必还留在这儿,天天折磨自己。”
阮栀这回没动,只安静听着。
她知道,沈潜这是憋了太久痛苦太久了。
“阮小姐,”沈潜声音很轻,“一定要保持自我下去啊,不要像我一样,把真实的自己弄丢了。”
沈潜知道,和一个小姑娘说这种事实在是不应该,但她很累很累,心里负担的情绪太多太重,就放不下了。
“对不起,和你说了莫名其妙的话。”沈潜安静了一会儿,叹气道。
下一秒,小姑娘就递过来一个记事本,字迹很乖。
「沈姐姐,你说弄丢了真实的自己,那找回来不就好了吗?
你过得不开心,那就离开,去找让自己开心的工作。沈姐姐你这么优秀做什么不行呢,为什么一定要禁锢住自己留在原地呢?」
沈潜垂眼看着,脸上神色有些怔忡。
找回来……?
她还能找回来吗?
沈潜默默想着,有冰凉水珠滴在她的手背上,她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已经落了泪。
“谢谢你,阮小姐。我会好好考虑的。”
阮栀看到沈潜怔怔落泪实在是紧张得不行,好在对方很快就收住眼泪,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实。
阮栀这才收回自己的记事本,努力做一个尬聊人士。
「沈姐姐,你如果不做秘书了,想做什么呢?」
沈潜摇头,“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我只学了怎么样做一个好秘书、一个合他心意的下属。”
「那沈姐姐小时候肯定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吧?」阮栀试图给沈潜挖掘出一个新爱好。
有了新的精神寄托,整个人都会重新焕发生机的。
“想……想唱歌。”
这回,沈潜沉默了许久才说,神色追忆,“我出生的地方很穷苦很落后,那时候只有村长家里有一台黑白电视机。电视机屏幕正对的是村长家的猪圈,于是,我们好几个小孩就会偷偷钻到人家猪圈里,蹭电视看。
那时候,最羡慕的就是在舞台上唱歌得到无数人喜欢的歌手了。甚至想过,要好好读书,考出大山,然后去当一名歌手。”
阮栀听得眼睛发亮,「那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沈潜明明是个成熟优雅的女性,此时有些慌乱的把碎发别到耳后样子,却显得十分青涩稚嫩。
也格外的吸引人。
“我可以吗?”
阮栀不明白沈潜的彷徨纠结,但她始终坚信一个观点。
「沈姐姐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自己不可以呢?就算是做秘书,沈姐姐也是一步步学的不是吗,既然如此,再重新来一次,为什么不行呢?」
沈潜和阮栀的眼睛对上了。
小姑娘的眼神干净清澈,满满的都是鼓励。
“谢谢你。”沈潜拥有绝佳的口才,此时却只有最简单朴实的谢谢才能表达她的心情。
“加个联系方式吧,万一我成了大歌手,第一个给你签名。”
阮栀笑弯了眼,把自己的微信号写到记事本上,又写,「我的手机在家里,晚上回去再给沈姐姐通过哦。」
沈潜摸了摸女生柔软蓬松的发,眼神温柔。
不远处的包厢门终于有了动静,盛淮景臭着脸出来了。不理会追出来的盛晋安,他和沈潜简单道别,抓起阮栀就走。
阮栀小跑着跟上,回头看了眼一脸无奈的盛晋安,猜到大概是两人吵翻了。
不过,盛淮景脾气都这么好了,两个人到底是谈了什么才会把人气成这个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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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晋安正和沈潜吐槽,“我好歹也是他小叔诶,说翻脸就翻脸,还拉着小甜心就跑,都不给我和小甜心道别的机会。”
沈潜神色淡淡,“淮景少爷最不喜欢别人提父亲的事,盛董不是很清楚吗,每次见面都非要提一下,再闹得不欢而散。这不是盛董您自己的问题吗?”
盛晋安悻悻然,“我就是忍不住吗,看小景每次冷着个脸就想逗一逗。”
沈潜没接这个话题,只是找到前台把账单结了。
大堂经理刚把自行车还给盛淮景,又见盛晋安两人也要离开,连忙殷勤讨好。
盛晋安在外人面前形象一直做得很好,见人带上三分笑意,配上艳丽五官直看得人心跳加速。
但沈潜比谁都明白,私底下的男人是个怎么样的龟毛傲慢性子。
劳斯莱斯幻影慢慢启动,融入车流中,很快就到了沈潜自己租住的小区。
盛晋安抱怨过好几回,但沈潜坚持要从盛家老宅搬出来,他也没办法。
这一次,盛晋安习以为常的想和沈潜一起下车,上楼去听沈潜安排明天的工作。
却见沈潜下车后站在原地,没有第一时间绕过来为他开门。
盛晋安有些奇怪,担心沈潜是不是不舒服,不然为什么站在原地半天不动。
“沈潜?”
这一声像是惊醒了原地发呆的女人。
盛晋安就看着和他一起长大一起过了这么多年的女人,手撑着车门,转身面对他时神色冷静到吓人。
盛晋安突然有些不安了。
沈潜看着坐在车里的男人。整整二十六年,她一直在偿还恩情,想要追上他的步伐,却从来没有被看见。
她也是人,她也会累。
“盛晋安,”沈潜本以为自己会哭,但只是声音有些颤抖,“我们认识了二十六年,做你的秘书也过去十一年了。
我自觉对你对盛家的恩情已经偿还够了。
现在,我想去做我自己了。
辞职报告我已经录入了系统,自己给自己批准了,明天会让小慧打印出来给你,你只需要盖章。
盛晋安,希望再也不见。”
车门被哐一声关上。
盛晋安看着女人脊背挺直离去的模样,突然觉得呼吸不畅,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
沈潜,为什么要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