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雷的滴滴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荒野上。
好像这一刻被恐惧拉得无限漫长。
沈安然脸上的汗像冒豆子一样滚入了脖子里,激起一层颤抖的肌肤。
心脏砰砰直跳,好像耳边有钟鼓在敲击。
“你们先走……”
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让惶恐的情绪影响到同事。
毕竟,他们这次收集到的新闻资料尤为重要,必须准时抵达通讯台完成报道。
莫致禾左右环顾,看了眼荒凉的四周,连一块重一点的石头都没有。
他没有犹豫地走上前:“我来踩住地雷,你们去汇报新闻,再找块大石头来。”
沈安然慌张阻拦,踩在地雷上的脚不敢动弹:“别乱来!你们先去,我在这里等你们!”
莫致禾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弯下腰来。
“你是金牌记者,报道必须由你来。”
他用手压住地雷边缘,然后一点点推开沈安然的脚,缓缓交换着位置。
沈安然想阻止他,可根本拦不住。
她怕自己稍有不慎的挪动,反而害了他们两人。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沈安然被迫后退了半步,此时她已经汗流浃背,莫致禾也已踩在了整个地雷上。
“你们快走。”他沉声开口。
“我不走。”沈安然擦着眼角,哑着嗓子说。
上次她走了,所以永远失去了顾聿礼,如果这次再走,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见她如此,莫致禾宽慰一笑,一副轻松无惧的模样。
“那份资料很重要,我还指望它能带着我的名字由你告诉全世界呢!走吧。”
这时,一阵枪声由远及近。
灌木丛外,有黑影朝这边移动。
危险近在咫尺!
易磊一阵挣扎,拉着沈安然就准备潜行离开。
“我们报道完就来找你!”
他刚对莫致禾说完,一道刺眼的车灯唰地照到了他们身上,五六个持枪武匪跳车下来,将他们团团围住。9
沈安然和易磊连忙将资料护在衣摆之内,再亮出记者证。
任何武装人士都不能枪杀战地记者,这是国际公约的基本守则。
但也有人为了阻止真相的传播,掩盖暴行,会故意射杀战地记者。
现在沈安然只祈祷他们不会如此。
为首的武匪扫视着他们,最后将目光落在沈安然身上,带着肆无忌惮的打量。
随即,他给枪上了膛。
莫致禾当即大声吼道:“安然!快跑!”
易磊猛地反应过来,拽着沈安然就往外围狂奔。
身后,爆炸声响起。
——砰!!
沈安然大脑一片空白,两耳轰鸣到整个世界都变成死寂。
满目的红,让她刹那间昏厥。
昏昏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沈安然猛地从床上惊坐而起。
她发现自己躺在红十字医院的病床上,无数难民聚集在一起,不时有医生护士走过。
易磊守在床边,他面容脏乱,额头包扎了纱布,看起来很狼狈。
“我们安全了?莫致禾呢?”沈安然连忙问。
此话一出,易磊眼底一颤。
半响后,他才哑着嗓子开口:“地雷……被他引爆了。”
轰然间,沈安然的整个世界崩塌。
莫致禾为了救他们,牺牲了自己。
遗忘的记忆如同一双大手,直接搅乱她的大脑。
那些武匪对沈安然有不怀好意的意图,并打算就地枪杀他们。
莫致禾抬脚引爆了地雷,与他们同归于尽。
鲜血飞溅而出,染红了她全身。
那一刻,沈安然第一次知道原来血可以像雨一样淅沥沥落下。
接着,顾聿礼倒在血泊中,和莫致禾炸碎的尸体,两个画面反复在她的脑海闪现。
一幕幕,一帧帧几乎将她撕碎!
“呕——!”
沈安然不受控地扶住床边,痛苦地干呕,眼泪顷刻间流了出来。
生理性的窒息感让她头脑发胀,脸颊血红一片。
他死了……莫致禾死了……
悲痛浸染了理智,让沈安然痛苦欲绝。
踩在地雷上的人,本该是她!
突然,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拉回了沈安然的思绪。
她仰头望去,对上顾聿礼的目光。
“总部已经知道莫致禾牺牲了,我是来代替他的。”顾聿礼说明来意。
沈安然强忍着泪水,血红的眸子看了他一眼,然后无力垂下头。
“不需要……。”
和她组队的人每次都会陷入危险,她不敢再让任何人和她一组了。
顾聿礼沉下声:“这是总部安排,你没有资格拒绝。”
闻言,沈安然闭上了眼,悲痛肆意。
顾聿礼离开后,沈安然才开口问向易磊:“莫致禾留下的资料呢?”
易磊将怀中脏兮兮的背包打开,拿出了一个档案袋递给她。
沈安然打开袋子,确保里面的资料都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这些都是莫致禾记载的重要资讯,也是他们要拼死传递出去的新闻真相。
接收资料的通讯站台离这里有点远,要穿过火拼战区。
事不宜迟,沈安然拔掉手上的输液针头。
易磊猜到了她的目的,急忙起身:“要去一起去!”
“我一个人就行了。”
沈安然将资料放至背包内,然后抱在怀中。
“如果我死了,下一个就是你负责传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