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滴!滴!”
杨叶在地下停车库冲路佳摁喇叭。
他俩车位靠在一起,经常一起上楼。
路佳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粉底液都盖不住的那一种,疲惫不堪地从车上下来。
“你现在从老房子过来,路上堵不堵?”路佳随口闲聊。
“还行。”杨叶回。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杜明堂是神武少爷的?”路佳看似轻松地接着问。
杨叶没刹住步子,比路佳多走出去几步。
折回来后,他倒是没急着回答,而是单手插兜,低头想了想才说道:“路佳啊,你应该知道我的风格。我业务部招个人都会查他八辈祖宗,更何况是接管的神武?”
非正面回答,就是不想回答。不给答案。
路佳冷冷继续往前走,但脸色明显比刚才阴沉了一个度。
杨叶追上她的步子,好言赔笑道:“人都有个圈子嘛。神武是条大船,几个月前我就听股东议论,神武小儿子在国外建筑事务所开的好好的,突然回国发展。后来就风言风语的,说神武和精益之间,可能会有变化,我就留了个心眼,找人专门打听了一下。结果,怎么样?他果然就是冲 Space 来的!”
说到 Space 的时候,杨叶明显咬牙切齿了。
随后,他又问路佳:“你是怎么猜到杜明堂是杜康生儿子的?”把球踢回。
路佳敷衍:“因为他戴百达翡丽。”
杨叶听了,拉住路佳,故意撸起自己的西装袖口,在地下室昏暗的灯光下显摆:“我也戴百达翡丽!”
随后,他立刻又神秘地凑在路佳耳边补了句:“假的。”
路佳看着他那个得意的样子,蹙眉+极度嫌弃:“杨叶!你有病吧?!都什么身家了?还戴假表?!要脸不要脸?!”
杨叶不恼, 继续嘚嘚瑟瑟地往前走。
路佳揶揄他:“你虹桥的别墅,古北的大平层,不会也是租的吧?戴假表,你简直、简直……有辱斯文!”
杨叶丝毫无所谓,一点羞愧的神色都没。
等电梯的空档,他还想着给路佳洗脑:“房子呢,就是真的!那是要拿来自己住的!这手表嘛,是戴给别人看的。什么叫‘身份的象征’,还不就是给自己贴标签。你说,我花那冤枉钱,买个大铁坨子,把自己拷上?傻不傻啊?!我这多好,高仿,价格还少俩 0。”
路佳不想跟神经病说话。
她是做建筑的,跟写小说的、拍电影的、画油画的一样,忒看重知识产权!
“呵呵!你那豪宅不是也没住上嘛。”
路佳讽刺杨叶,离婚后又搬回了刚毕业时贷款买的老破小里。
什么叫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他杨叶就是活该。
“是没住上,给前妻了。荫及子孙嘛。”杨叶强辩。
“啊?!你说啥?!”
路佳亲耳听到杨叶说房子都给前妻了,当场还是有些讶异。
“不瞒您说,您猜得全对!”杨叶微微一欠身,承认道,“鄙人净身出户!”
啥?两套房?
快上亿了吧?
令人无法置信。
这踏马是杨叶能干出来的事儿?
路佳但凡坦然接受一分,都是对杨叶那只铁公鸡平时抠门的不尊重。
这回,铁公鸡身上的毛都被拔光了!
路佳张嘴意外了一会儿,但想想,这些说到底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任何时候她和杨叶相处,都只想打击他的嚣张气焰。
“你和老靳还真是一路人,从不苛待前妻!”
刚才是冷嘲,现在是热讽。
路佳的刻薄,杨叶都习惯了。
“你别总提老靳老靳的,小心老靳阴魂不散。”他龇牙咧嘴地恐吓路佳。
路佳也不服气,直接一个大白眼翻过去回击:“你这话说的,老靳是死了还是怎样。”
“叮——!”
这时,电梯到了!
门打开。
只见,只有杜明堂一个人孤零零地背着黑色背包,站在里面。
仨人同时愣了一下!
空气尴尬地在上空凝固了三秒。
随后——
“哎呀,杨总早!”
“路总早!路总早!”
“路总您先请!女士优先!”
“杨总!您请您请!您级别高!领导走先啦~”
刚才还乌眼鸡似的两个人,面对杜明堂,路佳和杨叶同时无比默契地相互客气起来。
他俩心照不宣,在神武的人面前,精益的人永远是团结的!
尤其是杜明堂,路佳和杨叶都想用行动警告他:小子,自己一边玩泥巴去!这儿没人带你玩儿。
精益固若金汤,不是谁想踏一脚,都能伸进来的。
路佳和杨叶都不会给他这个缝隙。
杨叶谦谦君子绅士地人肉拦住电梯门,路佳则 90 度鞠躬地提着包边回应边往里走。
“谢谢杨总!”
“哎呀,为路总服务是我们的荣幸啦!”
“杨总工作那么辛苦,哪能让您帮我摁电梯呢?还是我来。”
路佳的笑容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为美女服务是我的荣幸!摁键上细菌多,路总的手很金贵的。我来我来!”
杨叶也差不多,姿态低得就快给路佳跪下了。
“杨总说笑了!到了,杨总先请!”
“不不不!路总先请,我哪敢走在您前面呢!”
“您来您来!”
“不敢不敢!您请您请!”
路佳和杨叶俩人客气过头了,就这么你推我让,磨磨唧唧互相谦逊地礼让着走出电梯。
他俩走出去好久,杜明堂还愣愣地站在电梯里。
他眨巴着两对无辜的长睫毛,完全不知道刚才那场公关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耳边无比聒噪,还有点被吵到眼睛。
“这俩神经病吧。”
他顶着发懵的心态,用力按上了电梯门。
莫名其了个大妙!
路佳和杨叶耍的心眼,杜明堂国外留学回来的智商,压根就没看懂。
待到了各自的办公室门口,路佳又恢复了正常,冷哼着回敬了杨叶一个白眼!算是对刚才点头哈腰的补偿。
杨叶也不能吃亏,收回宠溺的表情,刻意摇了摇手腕上的假表,冲路佳摆出一副猥琐的笑容,故意吹着口哨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
极其油腻的一套动作。
“看你能嘚瑟多久。”
路佳冲杨叶的背影扮了鬼脸,也进了自己办公室,开始工作。
午餐时间,路佳接到了自己亲妈的电话。
“妈,您的火车快到了吧?我叫个车去火车站接您吧?大包小包的就别坐地铁了。”
路佳知道亲妈的风格,心疼儿女,每次回老家一趟,都会背一大堆新鲜的农副产品过来。
路佳让她不要背,大上海什么没有?
可路佳妈就像是有“原生态”情节,觉得老家郊区的农副产品更新tຊ鲜更便宜,回回进城都把自己累个半死。
但这回,路佳妈却在电话那头,吞吞吐吐支支吾吾。
路佳费劲问了半天,路佳妈才把话讲明白。
路佳妈回老家报销医保,顺便体了趟检,有一个指标不太正常,需要复查,所以她在犹豫要不要来。
“妈,什么指标?如果确诊了会怎样?”
“确诊了的话,大概就是癌了。”
“啊?!”
路佳瘫坐在办公椅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亲妈点什么。
都这时候了,路佳妈还担心路佳是因为错不开手,听说她不能过去帮忙了失望。
于是她赶紧关切地立刻安慰女儿道:“哎呀!没事的!要不我下午还是坐高铁过来吧?这种体检嘛!不作数的!我还是来帮忙,闺女,别担心!我现在就收拾,下午肯定到!”
都这时候了,她还在担心女儿忙不过来。
“不是,妈!是县医院跟您这么说的吗?”
路佳老家的县医院是二甲,误诊的可能性不太大。
如果是他们告诉路佳妈,指标有问题,那就一定是了。
复查迫在眉睫。
“妈!我明天请假吧?您赶紧来上海!我明天陪您去瑞金医院复查!”路佳紧张地说。
“去啥瑞金啊?就是个检查,大医院还得排队。检查结果出来,还要三天。”路佳妈尽量用平稳的声音和路佳沟通,“你要是真的不放心你妈,就笃笃定定再放我几天假,让我在老家再待三天!你放心,只要这边确诊了,我肯定会积极配合医生治疗的!”
“妈!那我回来陪你去?”路佳切切。
“不用!现在又没确诊,我有胳膊有腿儿全须全尾儿的,就是个正常人,自己去行了!”路佳妈固执地坚持,“你别紧张兮兮,把我也整的吓人倒怪的。万一不是癌,大家不都白折腾了?”
“可是……”路佳哪能放心!
“别可是了!就这样!这三天你要是忙,来不及接孩子,就让路野去给你帮几天忙!他个大学生,翘两天课不要紧的。”路佳妈仍不忘叮嘱。
路佳妈毫不客气地把担子甩给路佳的弟弟路野。
亲妈这辈子最大的优点,除了心疼儿女,就是从不重男轻女。
她疼路佳和路野的心是一样的。
路野,25 岁,路佳的亲弟弟,比她小一轮儿,在本市的一座 985 医学院,读法医学专业,还有小半年毕业。
“妈……”
“行了,我不跟你说了!超市马上关门了,我得买鸡蛋去!”
路佳妈怕话越说越多,速度挂断了电话。
路佳直愣愣地对着手机,好半晌儿回不过神儿来!
她妈怎么就……
肯定不是癌。肯定不是癌。肯定不是癌。路佳心里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