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风吹动窗棂沙沙作响,春兰只在昏暗的烛光下,拿着一本书在手中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
如今心既然没在书上,自然也无心看书中的内容,她抬眸向着不远处的殿门望了一眼,随即便把书阖上放在了一旁。
如今已近子时,仍不见许长颐的身影,她心想他今日可能是不会过来了,遂便放下了心,只熄了烛火闭眼入睡。
许长颐批完奏折之后,这才映着夜色向着朝云殿而去。
到了门口之后,便见朝云殿的门已然关上,透过门缝也看不到丝毫光亮,想是殿中人都已歇息。
没等他出声,年宝就已十分自觉的敲响了门,守门的丫鬟一开门见是皇上,脸上不仅露出了一丝惊色随即弯腰行礼道:“奴婢参见陛下。”
殿外守夜的丫鬟自也看见了许长颐,虽离得远但俱都恭敬的行了礼。
见那丫鬟行礼之后便要进殿去通禀,年宝立即便叫住了她,她一愣,随即望了一眼年宝身后的陛下便立即明白了过来,只停住了步子僵立在了原地。
许长颐望了一眼殿门,见里面自然熄了烛火只问道:“你们娘娘何时睡下的?”
守夜的丫鬟道:“主子刚睡下没有多久,想是还没有睡熟,不若陛下进去瞧瞧?”
此话一出,恰好顺了他的意,年宝只无声的把守夜的丫鬟带了下去,只见许长颐推门走了进去。
今夜月色好,许长颐只依稀能够看清床榻所在的位置,他一步步的走到了床榻前,只静立了许久。
半晌之后才挑帘看向床榻,一眼望去只见春兰正双手交叉置于腹上,双眸紧闭已然入睡。
他坐于床沿静立许久之后,才迈步拉开房门离开。
次日,许长颐下朝之后便直奔永安宫而去。
苏瑾一见他,便先是打量了他一番,转眼她已一年未曾见许长颐,如今一见,倒真觉得有些陌生之感。
大概也是因为许久没见母亲,许长颐只弯腰行礼道:“母后。”
苏瑾听到这称呼只颇有些不自在的道:“颐儿,你还是唤我为母亲吧。”
许长颐只笑道:“如今颐儿做了皇帝,母亲自然也变成了母后。”
苏瑾只沉默了一瞬之后,看了他半晌道:“颐儿,我有话问你。”
她本在外待的好好的,突然收到了许锦瑟送来的信,信中只道她皇兄在宫里新纳了一个妃子,可这妃子却是与别人有过孩子的,并非完璧,她又言道,许长颐不禁把女子带进了宫中,竟把那女子生的孩子也养在了宫中,苏瑾当时看了之后,只觉荒唐,这才赶回了京城来。
她望着许长颐,一直没有开口,半晌才淡声问道:“听说你在宫里新纳了个妃子?”
许长颐听到此问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些,只道:“母后这是何意?”
苏瑾叹了一口气看着他,脸上并无一丝笑意道:“你如今已经是皇帝,纳个妃嫔母后自是不会过问,只不过你且与我说说,这云妃的来历与出身,还有你养在宫中的她的那个孩子!”
许长颐只开口道:“这云妃,说来您也认识,正是在相府时我院里的通房丫鬟春兰。”
“那那个孩子是你的种?”苏瑾挑眉开口道。
许长颐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
苏瑾望着他,只嗤笑一声道:“颐儿,这天下的女子任你选,任你挑,你却独独喜欢这样一个残花败柳是何缘故?母亲一直以为这些奴婢不过是你派遣寂寞时的玩意儿,可你……如今这样又是为哪般?莫不是想气死我不成?”
许长颐身子一僵,随即只抬眼道:“母亲,这春兰对于儿臣来说与寻常奴婢并不一样,儿臣……是对她有几分兴趣。”
苏瑾只注视着他,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是个痴情种。
她只把目光停在他身上半晌才移开。
“莫怪母亲狠心,只不过此女必不可留。”
许长颐见面前母亲阴沉的脸色,只半晌没开口。
出了永安宫,他只颇为头疼的看向了一旁的年宝:“此事母后是如何知道的?”
年宝不自觉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属下这便去查。”
还没等他转身,便听见许长颐冷冷的道:“不用了,定是锦瑟告诉母后的。”
“传我的令,公主府一月不可有人出入,违令者斩。”
年宝只道:“是。”
太后回了宫,宫中的嫔妃自然都要去永安宫请安,春兰自然也不例外。
她只一早被丫鬟从床榻上叫起,然后便被她们一番梳洗打扮,就连衣服都给她穿好之后,这才在她耳边小声开口:“娘娘,可以去见太后娘娘了。”
春兰睁开眸子,看着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只愣了一瞬才起身道:“走吧。”
她的手搭在丫鬟的胳膊上,被丫鬟扶着向着永安宫前去。
一路上,春兰都颇有些心不在焉,她自然知道如今的太后是谁,正是曾经是相府夫人的苏瑾。
苏瑾此人,虽她从未接触过,但从柳娘的口中早已经知晓了她的大概性情,苏瑾出身大家,自然最为注重礼数,曾经她只不过是许长颐的一个陪房丫鬟,所以她自然不在意她的身份与她的儿子是否匹配,可如今许长颐当了皇帝,她一个丫鬟出身的女子竟然被封了妃,想来苏瑾今日若是见了她定不会有好脸色。
事实果然不出她所料,到了永安宫之后她便被苏瑾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待目光落到春兰的那张脸上时,她确实是愣了一愣,还真的是那丫鬟春兰不假。
当初她见这丫鬟是个安分的,可没想到竟是看走了眼,不但人不安分,到头来还给颐儿带了顶绿帽子。
好女不侍二夫的道理相信这世间没有一个女子不明白,却偏偏她竟还与别人生了孩子,又被颐儿给搞到了宫里来,还封了妃,当真荒唐至极。
若不是苏瑾素来了解自己的儿子,当真是以为她春兰给颐儿喝了什么迷魂汤,竟迷的他已经不知晓礼义廉耻。
她让众妃嫔离开之后,独独留下了春兰在永安宫里。
待门阖上之后,苏瑾这才出声道:“云妃,你可知错?”
春兰听到此言只抬眸:“臣妾有什么错?还请太后明示。”
“既然当初离开了相府,又为何再回来,还带回来了别人的孩子,你当真以为颐儿还会再要你不成?”
春兰听到此只一怔,反应过来之后不由的在心里冷笑一声,看苏瑾这样子,也不像是不明白事情原委,可既然知晓了事情原委,还把一切错责都归于她的身上,倒真让她开眼。
她只垂眸道:“太后说的是,臣妾自知不配,若是太后能做主放臣妾离开,臣妾自会知趣。”
苏瑾听此并没出声,毕竟她心知如今赶她出宫许长颐必会阻挠。
晚上,许长颐推门进屋便看见春兰在榻上坐着。
她并没有睡下,因为知道他今晚必会过来。
许长颐关上了房门,便见春兰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道:“陛下过来了。”
她从榻上起身行了一礼,随后便向着他走了过来。
许长颐不知她想做何?于是不免定住了脚步瞧着她。
他微皱眉头望着她的脸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春兰眼神一定,随即便走过来给他倒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道:“陛下何出此言?臣妾上次已经说过,如今我已经想通了。”
她伸手抚上了他的手,把杯子递到他手中道:“难道陛下不相信我。”
“为什么?”许长颐审视着她的神色片刻,只把目光落在手中的杯子上,随后一饮而尽放在桌上,看着她身上穿着的衣服,眯眼道:“你以前并不喜穿红衣。”
春兰垂眸道:“不喜欢也可以变为喜欢,毕竟这世间没有什么能一成不变,陛下你不也从相府大爷变成了当今的皇上。”
她的话刚说完,腰便被他大手一挥按在了怀中,许长颐只感觉到手中的腰身极为纤细,若是他稍稍一用力,便会折断一般。
春兰十分依从的靠在了他怀中,只听他沉声道:“母后今日跟你说了什么?”
他出着声一只手便已经把自己腰间的腰带给解开了。
腰带落在地上,春兰身子只不自觉的一僵,随即很快便松缓下来道:“太后说像我这样的残花败柳之身配不得陛下,只想让我早日识趣离开才是。”
腰间的手一顿,随即春兰便听到许长颐再次问道:“那你……心中如何作想?”
“这天下都是陛下的天下,我一个弱女子,又能逃到何处去,左右不如待在这宫中,除了失去了自由之外,锦衣玉食,还有人伺候,出了宫哪里还有这种待遇。”
她口中虽这样说,但面上却并无任何喜色。
许长颐哪能看不出来,只用手挑起她的下巴道:“你在宫中觉得不自由?”
春兰低垂的眸子抬了起来,只看了他一眼,随即目光移向别处道:“陛下觉得我应该觉得自由吗?这四四方方的宫墙,就像一个华丽精美的牢笼,我待在里面,只觉得自己不过像是陛下养的一个金丝雀而已。”
许长颐冷哼出声,只松开钳制着春兰下巴的手道:“你若是朕养的金丝雀,也定是这些雀儿中朕最上心的一只,若是你早日识时务,必不用吃那么多苦头。”
春兰只垂眸柔声称是。
许长颐抱着她向着床榻走去,看着拢在自己脖颈上的手,只阖眸道:“若你觉得在这宫中待着着实闷,便也可带人出宫走走,只不过,必须让年宝跟着护你周全。”
春兰静默了一瞬,随后才出声道:“陛下这是不信任臣妾?”
许长颐听到此言,只停住步子低头看她意味深长的道:“年宝跟了朕许久,有他在你身边保护你,朕也能放心,毕竟现在朝中有很多人盯着后宫,朕只是怕他们趁此机会对你下手。”
他说着便把她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熄了烛火压了上来。
春兰心里冷笑一声,只暗自扭头看向锦帐四周挂着的铃铛,铃铛只响了两声,便被她伸手被拽下丢到了床下,许长颐动作一顿,只勾唇道:“既生怒,又与铃铛置什么气,嗯?”
春兰只闭眼当做没听到,却不想被他在脖子上咬了一口,她吃痛,只皱眉出声:“臣妾只是累了。”
累了?许长颐咬牙,怎么说现在也不到累的时候。
……
不过一夜,春兰便已经看到了假意妥协的好处。
许长颐给了她一块令牌,暗许她可以出宫,只不过每次出宫都要经过他首肯。
虽知晓他定不会次次首肯,但春兰到底还是达到了目的。
只要能出去,就有机会,她虽知晓按照许长颐的戒心,定会暗中派人跟着她,但消除他的戒心,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巳时,春兰便坐在了马车中,由年宝跟着,在城门口出示令牌便一路通畅的出了宫。
虽一出了宫门年宝的视线便没从她身上移开,但春兰并不在意,毕竟现在还不是她决意要走的时候,自然是能在外面多待一会,便在外面多待一会。
看见了酒楼,她便让马车停下,去了酒楼吃饭。
待吃完饭出来,便去了附近的铺子中逛逛,买了几根簪子,又买了些时下流行的胭脂,她这才在年宝的百般催促下上了马车回了宫。
每次从宫外回来,许长颐晚间都会过来,即便并不是每日都来,可日子久了,春兰还是能在他的衣袍上闻到一种属于女子身上的脂粉香。
后宫里在苏瑾的安排下新进了一批秀女,他自然会宠幸,春兰并不意外,只不过,床榻之间,她会更加抵触他的触碰,只在每次他想多要一次时,她便会以不舒服或者累了婉拒。
许长颐虽气闷,可看见她那苍白的脸色和发虚的身子也自是无计可施。
补药一直没断过,可她的肚子整整两月竟没有丝毫动静。
太医自是来过几次把脉,只道时候未到,许长颐虽面上并无异色,心里却是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