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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马车夜衾就幽幽问道:“谈程颐找你何事?”
顾妙妙说:“谈母两日后生辰,邀我过府。”
夜衾不轻不重哼了一声,不太高兴道:“你们又不熟,他好端端邀你作甚?我能去?”
顾妙妙失笑:“人家家宴,你去作甚?”
“你能去得我为何不能去?”
顾妙妙却道:“我没打算去。”
夜衾眼眸霎时一亮:“当真?”
顾妙妙说:“我与谈家非亲非故,就算有胡伯伯在,家宴这种的还是不适宜。”
夜衾满意了,想起刚刚的事,又道:“那个薛逢……你跟他订过亲?”
顾妙妙说:“是订过。”
夜衾听闻一愣,想了想,喃喃道:“幸好只是订过……”
顾妙妙侧目:“怎么?听起来你很遗憾?”
夜衾道:“一点也不!姐姐同他虽订过亲,但那已是以前,现在你同薛家干干净净毫无一丝牵扯,我高兴。”
顾妙妙眉心一扬:“你高兴什么?”
夜衾懒懒一笑:“我就是高兴。”
顾妙妙却不大高兴得起来,遇见薛家人是迟早不可避免的事,往日旁人骂她辱她,那些难听至极的言语她都能忍了,只有薛家不行。
大抵是因为一见到薛家,她便想起赶不回去的原因,竟是因为一桩可笑的亲事。
无数个无人的深夜顾妙妙总会在想,如果没有薛家上门提亲,如果不是薛夫人非说对她很是喜欢,娘才会再三留她在家多呆,事情是不是不会变成如今这般糟糕模样?
最可笑的是,平庸城父亲自尽的消息一传来,刚定下亲的薛夫人立刻马不停蹄上门退了亲。
顾妙妙目光幽沉,流转如墨,整个人像是一个巨大深渊,望一眼就会令人陷下去。
夜衾瞧着人,见她神情不对劲,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却陡然被一把抓住。
两人皆是一愣。
顾妙妙目光上移,落在抓着他的手腕上,随即松开,定了定神,说:“做什么?”
像是被捏疼了,夜衾垂眼揉手腕,语气也跟之前不大一样:“……没什么。”
这是不高兴了?
顾妙妙见他揉手,以为是自己锢疼了人,他这皮娇肉嫩的……
顾妙妙凑上前,说:“抓疼了?”
她按住那一节手臂,将袖子往上推了点,什么都没有,顾妙妙左右看看,解释说:“我刚刚走神了,下意识的动作。”
夜衾没有动作,缓慢眨了两下眼,说:“……疼。”
顾妙妙疑惑翻来覆去那一节手腕,连个红印都没有怎么疼来的?
她到底是不敢大意,右手按上揉了一会,夜衾抿了下唇,抬眼盯着人看。
顾妙妙已经习惯了,边揉边道:“一会回府抹些跌打药。”
“……姐姐。”
“恩?”
夜衾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顾妙妙想了想,说:“很好。”
夜衾勾勾唇。
过了一会,她又补充道:“比锦年懂事多了。”
夜衾不太高兴的抿起唇。
一会后,顾妙妙收回手,夜衾像是随口无聊,问:“姐姐刚刚说从未喜欢过薛逢,那可有喜欢过什么人?”
“薛逢。”
“什么?”
顾妙妙慢里斯条说:“我喜欢薛逢。”
夜衾:“……”
夜衾说:“那你刚刚……”
顾妙妙道:“刚刚一时情急口不择言。”
夜衾真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一时心中酸涩不已:“……他有什么好的?”
家世样貌样样都不如他!
顾妙妙认真想了想,道:“跟你比,他哪哪都不如你。”
这明明是该令夜衾高兴的一句夸奖,可他却笑不出来,只道:“既哪哪都不如我,那他可配不上你。”
顾妙妙说:“如今是我配不上人家。”
夜衾被这句话弄得气越发不顺,可偏偏无法反驳她,干巴巴道:“那你以后……和薛逢要如何?”
顾妙妙略微疑惑:“什么如何?”
夜衾想着刚刚薛逢那副神情,明显不对劲,道:“若是薛逢如今也还喜欢你,你是不是会嫁于他?”
顾妙妙听闻认真思索一番,道:“不会。”
夜衾好受了些,可一想到薛逢顿时又郁结起来,禁不住心底那一股挠痒痒似的烦闷,问道:“……为何?”
顾妙妙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也觉得他今日问题实在太多了,缄默不言。
车内安静下来。
回沁园后,顾妙妙反复琢磨着胡荣在马车上说的那番话,本应下了夜衾秋猎后搬出,眼下却犹豫不决起来。
胡荣所言并非空穴来风,久盛则衰,内阁集权太久了,谢益的死便是新皇收回内阁的绝佳天机,新帝手段了得,又岂会放过如此良机?
夜衾敲响门,顾妙妙听闻动静在窗旁回头。
她刚刚沐浴过,披散着一头长发,烛火在屋内映出暖光,九月的燕京入夜后已经有了冷意,顾妙妙衣裳单薄,眼眸冷淡之色渐渐退去。
顾妙妙随手拉起外袍套上,夜衾端着一套茶具入内,在桌旁坐下,说:“姐姐,大嫂送来的新茶,我见你屋内灯亮着,我给你泡茶喝吧。”
顾妙妙拢了拢头发,在桌旁下,笑说:“晚上喝茶,小心夜里睡不着。”
夜衾道:“一两杯而已,睡得着,你若睡不着,我同你说话。”
顾妙妙没说话,看着他行云流水的一套泡茶动作,夜衾五指比姑娘家的还要白,却不是苍白,有一种玉莹润色,根根分明得十分好看。
察觉到顾妙妙的注视,夜衾并未多想,只当她真的想喝茶,沏好后第一杯端给她,顾妙妙接过吹了吹,浅浅抿了一口。
夜衾跟着咽了口茶,有夜风从窗旁微微袭入,带着秋菊的淡淡香气,他神情十分惬意,嫌屋内不够亮,起身去挑灯芯,顾妙妙握着茶杯,犹豫片刻,试探道:“……你大哥最近在忙什么?”
夜衾挑着灯:“南岭上个月丢了一批官银,大哥正在查此案。”
顾妙妙说:“是南岭水灾的那一批四十万两赈灾银?”
“正是。”夜衾转过身,倚在窗旁,二人说话的动静将本安静趴着的六月吵醒,它晃了晃脑袋,顿时精神抖擞的啄了下夜衾的袍子,他低眼笑笑,一只手将六月捧起,说:“四十万两白银到南岭溯远时凭空变成几箱石头,这件事不小,查出来不知多少人要掉脑袋。”
顾妙妙举着茶盏沉思。
夜衾逗了一会六月,见她不语,说:“说这个做什么,茶这么香……我……”
他声音低下去,顾妙妙走神没听清,侧目看去:“什么?”
夜衾泄气般道:“没……没什么……”
顾妙妙咽了口茶,心思全在南岭的事上。
夜衾坐回桌旁,单手托腮,道:“茶如何?”
顾妙妙道:“不错。”
夜衾轻笑,说:“这是遂东高山上的茶,受一冬霜打后开春采摘,这才形成独特的茶香,满燕京没几家能有。”
顾妙妙淡淡一笑:“上次是烤鱼,这回是喝茶,你很懂吃喝嘛。”
夜衾歪了歪头:“姐姐是想说我吃喝玩乐?”
顾妙妙说:“夸你呢。”
夜衾笑:“我怎么听着那么不像夸我呢。”
顾妙妙跟着一笑,沉默须臾,道:“秋猎一事,到时候你是不是也要参加?”
“那是自然,不过我箭术一般,去年也就拿了个第三,就是图个热闹。”
顾妙妙道:“每年你都参加?”
“自我十五岁起,连续三年都参加了,怎么了?”
顾妙妙说:“就是好奇,不知皇家围场是什么模样。”
夜衾一手撇茶,说:“这有何好奇,要不了多久你就能看见了。”
顾妙妙道:“那怎能一样,我只能看着又无法上场,围场大吗?里面景色如何?我们是不是要留宿一晚?”
她语气里无不惋惜向往,夜衾心微微一动,说:“皇家围场自然大,圈着好几座山,有山有水景色也极佳,往年的围猎都是早上去第二天午时回。”
顾妙妙面露遗憾:“真是可惜了。”
夜衾说:“姐姐,你也喜欢围猎?”
顾妙妙点头道:“自然喜欢。”
夜衾沉吟片刻,试探说:“到时候围猎开始后你悄悄来找我,里面那般大,许久都不会遇上人,到时你想猎什么就猎什么。”
顾妙妙状似认真思考他这一番话,不太确定问道:“这样可以吗?”
夜衾笑道:“当然可以。”
顾妙妙跟着一笑,却又微微凝住:“只是我对围场的地形不熟,到时候只怕找不到你的位置。”
夜衾道:“这简单,我对那熟得很,明天我给你画张围场地形图便是。”
“那是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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