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穹之上，月光透过缓慢移动的黑云时隐时现，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事后姜梨打听出，白日里在宫中遇见的那位御医是太医院的医正，华瑶公主的病一直是他在负责。
此刻姜梨黑衣蒙面，蹲在人家府中的一棵高大的榕树上，站在此处，能看到那医正的书房还亮着灯。
树下那对有说有笑的侍女和小厮，走远了一些，姜梨几番纵跃，来到东窗，正要顺着打开的窗户往里看，只见一个黑影从房内窜了出来。
她顿感不妙，往房内望了一眼，却见那御医正以自尽的姿态被吊在房梁上，随风轻摇、面如死灰，看来已经死透了！
姜梨立即转身轻点脚尖，往那人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人的轻功十分了得，越是追他、他越是有恃无恐的往人多的地方逃窜。
眼见快要追到，只见那人一个闪身在黑暗中忽然消失不见了。
就在姜梨站在墙头疑惑时，一道凌厉的掌风朝她劈了过来，她勉强躲闪从墙头上翻了下去。可前脚还没站定，第二掌已经朝她的罩面直逼而来，她落地之后连连后退。
僻静的小巷中，他们二人拳脚生风，姜梨想要抽身离去，可总是被对方揪回来，这人实在难缠，她手握迷药正要朝对方撒出去，街角木杆上昏黄的街灯照在他的脸上。
姜梨手上不由得一滞，对方趁机将她整个人牢牢的抵在墙壁，许是手臂上有柔软的触感，那人略带尴尬的凝眉问，“你是个姑娘？”
一阵晚风拂过，街角挂的一串串灯笼随风晃动，小巷中两个重叠的身影在墙壁上忽明忽暗。
程闫亭抬手扯下她的面巾，顿时整个人惊住了。
他刚要开口询问，不远处传来铠甲相撞的叮当声，伴随着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朝他们这个方向奔来。
只听街面上有人大喝一声，“何人在此处私斗？”
显然他们方才的打斗声引来了附近的巡防营。
姜梨拿回面巾正要飞身离开，程闫亭拉住她摇了摇头，迅速宽下外袍罩在姜梨的身上，抬手将她头上的那支木簪拔掉，瞬间满头乌发倾泻而下。
他欺身上前，挡住姜梨娇小的身躯，柔软的唇若有似无的捻过她的脸颊，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贪婪地呼吸着她发间的芬芳。
姜梨只觉得脖颈间有些痒痒的，脑中突然不受控的浮现出一个词——‘耳鬓厮磨’，那场景大致说的就是他们现在这个状态吧！
“何人……”
后面的话被喊话的人生生噎了回去。
能看到这样香艳的场面，估计这个巡防营的小营长是万万没想到吧！
可惜姜梨别着头，没办法欣赏面前这一众人惊诧呆立的神情。
程闫亭意乱情迷的抬起头，看向他们，手撑着墙面，宽大的衣袖将姜梨的身体挡住了大半，急不可耐的蹙着眉，嗓音又轻哑又迷人，“有事？”
那小营长慌张的抱拳道，“打……打扰了，穆二公子。”
又是一阵铠甲叮叮当当的声音，所有人退出了巷子，此刻四周又恢复了静谧。
姜梨推了一把面前的程闫亭，可他却纹丝未动，垂眸盯着她调整着呼吸，玩味中带着几分怒意，“这大半夜的，舒言这身打扮，让我猜猜，你是要做什么？”
姜梨仰着头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看着他。
“莫非舒言是个女侠，白天行医问药治病救人，晚上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你还挺忙啊！怪不得要日上三竿才起床！”
姜梨没说话，听他在那自言自语。
程闫亭歪头，从她手中拽走了迷药， 低头看了一眼， “别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会放过你！巡防营的人此刻还没走远，我不介意把他们再召回来。”
姜梨笑问，“方才是你骗走了他们，此刻又要将人叫回来，你要如何自圆其说？”
“这还不简单！”程闫亭无所谓的低声道，“我就说是你先勾引我的！我嘛！他们都知道，不过是见色起意。”
姜梨点头故意嘲讽，话中意有所指道，“你到底什么为人，你确定别人真的都知道？不过你这般无赖，我应该早知道的！可你离我这么近，不怕我突然发狠下毒吗？”
程闫亭目光坚定，微笑从容的卖乖，贴着她的耳朵，呼吸喷在她的脖颈间，嗓音魅惑，“我赌你舍不得！”
方才她明明有的是机会，却没有这么做，想必她也有自己的顾虑，但具体顾虑的是什么，程闫亭一时还拿不准。
姜梨认命道，“你在拦下我之前，有没有看见我前面有一个人影。”
程闫亭摇了摇头，“没有，我只看见你了！”
怎么会？
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大半夜你不睡觉出来追人？”
姜梨仰头反问，“大半夜的你不是也在街上闲逛吗？你这和尚训道士，管的还挺宽？”
程闫亭歪了歪头，示意她不远处就是风月楼，“我正打算回府呢！谁知道一出来就遇见了你！”
姜梨一愣，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她突然探身闻了闻程闫亭，质疑的抬头，“你从风月场里出来身上既没有胭脂味，也没有酒气。难道你是去楼里诵经吗？”
程闫亭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嫌弃道，“一看你就没逛过窑子，你不知道那里面是可以沐浴更衣的吗？不过我今日确实没喝酒。”
说到沐浴更衣，姜梨的脑子里不受控的浮现出，程闫亭在风月场里左拥右抱的沐浴画面，突然面上一红有些尴尬，立即甩了甩头，正色拍了拍他，示意他起身。
“我在追杀人凶手！”
程闫亭闻言脸色一变，“谁死了？”
姜梨将外袍还给他，又要回了自己的簪子，将一头乌发随意挽成发髻固定住。
“走！我带你去看看！”
说罢，他们一前一后跃上屋顶，朝医正府邸的方向飞掠而去。
姜梨轻车熟路的带他来到书房，那御医的尸体依旧挂在那，还没被人发现。
程闫亭翻窗进来，一打眼就看见尸体像条腊肉一样悬在房梁，整个人吓得一哆嗦。
姜梨诧异的看向他，“一具尸体而已，你至于吗？”
程闫亭惊惧的盯着尸体，讪讪的小声道，“我没怎么见过死人！”
姜梨无奈的抿了抿嘴、白了他一眼，还真是个世家大族的富贵公子啊！
如果他那半生戎马的将军父亲泉下有知，看到他这样不知能不能气活过来！
姜梨围着这具尸体看得仔细，从裸露出来的皮肤看，没有明显外伤，地上用来垫脚的凳子倒放着，仿佛这人就是自杀的一般。
可她在树上蹲了许久都没听到房内传来任何动静，这凶手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的就将人给杀了呢！
程闫亭绕过那具尸体，来到桌前，案上有一份悔过书，他递给姜梨看，上面大致内容是自知医术不精，愧对天颜之类的。
这做戏做得还挺全套！
姜梨将悔过书留在了现场，与程闫亭一道退了出去。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漆黑无人的街道上。
程闫亭在前面走着，突然停下回头问，“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来昊都城？”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嘛！”
“可我现在一个字都不信了！”程闫亭冷眼看着她。
姜梨无奈的叹了口气，强调道，“但是你还是信我的对吧！不然你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应该是，人是不是你杀的？”
程闫亭一愣，没想到她这么敏锐。
“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凤涅石岚是有名的毒草，就连古书上对它的介绍也只是寥寥几句，这个医正居然跟大家说它可以解毒。况且药王谷外围常年瘴气缭绕，一般人是进不去的，这一点人尽皆知。为了一株根本不救命的草药，让你兄长身赴险境。这是借刀杀人，还是一石二鸟，我不信你们穆家对此没有任何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