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书法,并非那么简单。
笔下之墨须研至不黏不稠之间,就连沾墨的力道也要恰到好处。
若是用力,所沾的墨多了,墨水便会顺着白毫滴下而污了纸张。
若力道不全,便是字迹不足,平白扰了书字的心境。
心境并不能随时进入,许多书字者便亲自研磨,慢慢进入书法的状态。
墨锭在砚堂中稍显阻隔,白色短发的端雅少女便停下了动作。
手中的笔在墨中斜斜一压,而后在纸张按下一点。
穿着红色甲胄的男人出现,头上的金发也被发丝束着。
看见房中小姐的动作,进来的男人默默站在不远处,并不说话。
神里绫华动作不停,在那点之下画出一竖。
一气呵成,而后便有了空闲。
“托马,有什么事吗?”声音抬头,淡雅的话让人感觉格外的舒服。
“木闲大哥他好像许久没来了。”
托马回复道:“需要我去鸣神大社向神子大人问问吗?”
沾墨的动作一顿,很快就恢复过来。
“无妨。”绫华语气如常:“或许他遇上了什么事。”
“但是以前...”
或许意识到有些唐突,托马停下了要说的话。
但又咬了咬牙,开口接着道:“以前每隔几天,他总会去来找小姐你的。”
说完这话的托马抬头,却见绫华依旧在纸上书写着什么。
正当他以为小姐不会开口回答时,耳边再度传来温婉的声音。
“如今眼狩令已经结束,将军大人也已将他的通缉令撤销了,他该来时自然会来。”
手中的笔微微一勾,绫华抬头对着托马笑了笑。
毫无挑剔的贵族笑容,却正因为毫无挑剔,看不出到底与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或许,只有家主大人他...
“家主大人?”
托马回过神来,却看见高挑的蓝发男子出现在自已面前,连忙朝着男子行礼。
“原来托马也在呀。”
神里绫人语气平淡,不过托马明显能听出绫人的语气并不好。
这是对托马的暗示,身为家政官的托马知道自家家主的意思。
“神里小姐,家主大人,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红色身影慢慢退出房间,偌大的书房只剩下神里家的兄妹二人。
“兄长大人。”
绫华停下手里的动作,对兄长微微行礼,脸上的笑容恬淡,却是依旧。
绫人站在原地,只是静静地看着绫华,并没有回应。
身为兄长,绫人很清楚现在自已的妹妹到底在想些什么。
或许也正是如此,绫人便犹豫起来。
犹豫着该不该说在眼狩令解除的那一天,木闲就已经死掉的消息。
“兄长?”
绫华的呼唤让绫人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
“凌华,我这一次来...是想要告诉你木闲的消息。”
回过神来的绫人不漏声色,却见自家妹妹低头,手中的笔再度动了起来。
那样子,好像不在意自已所说的话一样。
心中再度闪过一丝愧疚,绫人继续开口:“不久之前,我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或许要很久时间才能回来。”
绫华依旧在写着纸上的字,安安静静。
“这一次等他回来,我不会再拦着你们了。”
绫人嘴中念着,而后低声说道:“抱歉,无论你怎么做,兄长我都支持你。”
看着凌华面前没有一丝停顿的动作,绫人默默退出了房间。
托马就站在门外,有些关切地看着绫人。
“放心吧,绫华她没事的。”
绫人猜到了托马的意思,开口说道:“去房间照顾一下小姐吧。”
“是。”
话音落下,托马推门而入。
看见的是绫华放下毛笔,端坐在书桌后面,直直地看着前方。
但托马感觉,绫华并没有看着前方。
“小姐。”托马开口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托马...”
绫华回过神来,看着托马的样子有些出神:“你来神里家,已经很久了吧,久到我都记不清了...”
托马想开口说话,却发现看着自已的大小姐笑了起来。
这一次,托马能感觉到笑容中的苦意。
“兄长大人他就不会犯我这样的错误。”
“不过兄长今天好像忘记了,现在能吩咐他的只有那个宫司大人。”
绫华说着,将桌上的纸挑了出来。
纸上沾着墨迹,纸上一半的字迹娟秀,而另一半,却是只是几根线条横飞。
“托马?”
“在。”
“把这张纸拿出去烧了吧。”
...
黄纸在火盆中燃烧,木闲却看得出神。
钟离就站在一旁背着双手,同样看着火盆。
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之间少了那个少女,氛围都压抑许多。
这样一份压抑带动着跪坐在棺材旁的亲属,连带着哭声都比之前的葬礼大上许多。
一直想着安静的木闲是受不了这样的哭声的,但算是履行契约中的工作,也只能盯着火盆忍耐了下来。
木闲半是羡慕半是可怜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
羡慕他不会因为契约而被人从棺材里拉出来,也可怜他死了也会受这种哭声的折磨。
莫名的,木闲突然怀念那个堂主。
虽然一直缠着自已有些吵闹,但自已也不会受到哭声的折磨。
从层岩巨渊回到璃月的这两天,胡桃似乎真的受了很重的伤。
虽然能够走路,但没有以前的活泼,直接把自已关在房间当中,连为层岩巨渊死去之人举行的葬礼也没有出来。
对这个行业还算陌生的木闲当然没有办法独自举行这个葬礼,干脆就以这家伙的藏品为威胁,半是要挟半是恳求地让钟离撑一撑场面。
不过,说是撑场面,木闲实际上就是把所有东西都交给钟离。
木闲知道,对于这个十项全能的客卿来说,往生堂的本质工作自然不再话下。
但木闲忘记了,无论什么事情,这家伙一旦做了,都喜欢做了个尽善尽美。
比如这几天繁琐至极的葬礼。
木闲每次去问钟离,他都能够回答地有理有据,偶尔还能引出木闲从没听过的典故作为旁例。
木闲有些怀疑,或许正是自已没听过的典故,他才说出来的,毕竟这个样子,木闲就不知道他说的是对是错。
想到这里,木闲突然听见身后的钟离在叫自已。
“有空吗?”钟离目不斜视,像是没说过话一样。
不过木闲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没空。”木闲声音更小,恶趣味地不打算让钟离听见。
“既然如此,待会去云翰社一趟吧,有人想要见你。”
或许钟离是真的听不见,就自顾自地补上一句:“这事就别让堂主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