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
A+ A-

  白府的大娘子对于白棠来说,是很特殊的存在。
  因着文娘子之死,白棠一开始便觉得,白夫人便是罪魁祸首,她气量狭窄,不能容人,非得将将把人逼死了才算完;可是在这白府里过了这么些年,白夫人却也从未真正挑过她什么错处。
  再后来白棠瞧见了白瑾柔,那个仅仅比自己大了三个月的三姐姐,她便觉得自己想恨也恨不起来了。
  白府里口口相传的版本都是文娘子爬床勾引,可是白棠知道,柔和的文娘子是个没有勇气的人,在长荡村的时候文娘子整宿整宿做噩梦,她把封建礼教看的那么重,绝不是能主动勾引主家的女子。
  而且白棠的父亲这些年依旧是整宿整宿的不着家,也证明了他生性如此。
  所以真正的故事也不过是男人一时兴起罢了,之后吃干抹净,拍拍裤子走人,徒留下文娘子收拾这烂摊子,可是这府上的正妻百分百是不乐意的。男人是什么都不管的,走出去躲清静再找别的乐子也就是了,千不该万不该文娘子想留下个孩子,这就触碰到了这当家主母的逆鳞,所以文娘子逃了,生下了白棠。
  罪魁祸首怎么会是白夫人呢?白棠想明白之后总是觉得可笑,文娘子搭上了自己的一生成了孤魂野鬼,白夫人搭上了自己的清名成了无知妒妇,只有她爹,如今竟还白得了个活生生的女儿。
  于是她无法再恨一个仍在孕中便被自己丈夫背叛的女人,也无法亲近仅用一碗毒药便处置了自己生母的当家主母,最终也不过是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如今白棠立在白夫人的雅堂居前,心里也是没有怨恨的,她乖乖巧巧地往里走,瞧见了端庄守礼的白夫人。
  白夫人原正在给三姐姐挑首饰,见了她,面色却立刻冷冰冰不见亲厚,淡淡开口:“你今儿及笄,是我疏忽了,老夫人来找我,我这儿给你备下了东西,你瞧瞧,可缺什么不缺?”
  面前摆着布匹,钗环,和三十两纹银,白棠只瞧了一眼便俯下身子:“偏劳母亲费心,母亲备下的东西向来都是最好的,这些年托母亲和祖母的福,女儿本也不缺什么。”
  “再过两日,便是春日宴了。”白夫人叫丫鬟们把东西撤下去,自顾自地说道:“你两位哥哥要择亲,柔儿跟你二姐姐也大了,她们自然也去,你如今也已及笄,可也要去露露脸?”
  春日宴向来只邀请汴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和姑娘,可白夫人这话的意思并不是真的询问,不过是试探而已。
  今儿早上的事白夫人已经听说了,她总觉得白棠是故意跑到老夫人那儿说那些话的,倒显得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有失偏颇。
  若是白棠正大光明的哭诉也就罢了,偏借着自己宝贝女儿的口,这她是万万不能忍的。
  “女儿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利,恐怕是去不成了。”白棠心里明白,白夫人最讨厌白棠去人前张扬,所以她此前从未出现在任何汴京的聚会中:“女儿心里盼望着,可以多多孝敬父亲母亲,以及祖母。”
  白夫人听出了这话的意思,白棠如此识趣地开口说不去也叫她心里满意,并且这孩子一直循规蹈矩没什么出头的做派,于是开口道:
  “你虽有心,但却求错了人,虽说婚姻大事都由父母做主,但你到底不养在我名下。你的婚事老夫人最是上心,她若开了口,便再难有转圜的余地了。”
  接着叹了口气:“此次春日宴,你既不去,除了柔儿,我也会替你相看相看。只是老夫人若是先开口,那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自己的婚事竟被老夫人给惦上了,白棠此前竟是一点也没感觉到,老夫人虽然脾气好,自己也经常从她那里顺些点心,她也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白棠知道祖母是最最瞧不上自己的,一个瞧不上自己的人突然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那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心下起疑,却也只是乖巧的说道:“劳烦母亲挂心,女儿告退。”
  一路折返回小院,白夫人给的东西已经送到了,柳儿和小铃铛都高高tຊ兴兴地收拾呢,可是白棠倒是高兴不起来,除去自己的婚事惹得她心烦,宋宴的行踪如今才是头等大事。
  白棠踢掉自己的鞋子,抱着枕头望向头顶,只听柳儿絮絮叨叨地说道:“夫人给的东西果真都是好东西,你瞧瞧这织云锦多好看呀。”
  “是呢。”小铃铛附和着:“可惜也就两匹,最多做上两套。”
  正说着,白棠却听见屋外头传来两声‘布谷’,她听得出那是小乞丐四海和她约好的暗号。
  甚至来不及穿好鞋子,白棠慌慌张张地跑到侧门的狗洞,四海探进来半个脑袋:“棠姐姐,他们探到宴哥的位置了。”
  “你说。”
  “有个打渝州城新来的乞儿,不是我们本地的,所以昨儿在南街,说是瞧见宴哥了,被捕头抓走了,说是偷了东西。”
  “那现在,人给拉到什么地方去了?”
  “说是给拉到汴京狱去了,连人带车,一起拉走的。”四海一边说着,一边也奇怪:“按理说,就是真的偷了东西,也不过就是打几个板子,把偷的东西还回来也就是了,人被带到汴京狱里倒是头一回听说,那儿不都是关些重罪的囚犯吗?”
  白棠将之前说好的五两银子放到四海脏兮兮的手上:“你去分,若是还有别的消息也一并再带来些。”
  瞧白棠忧心忡忡,四海也宽言道:“成,姐姐也别担心,只是偷窃算不得什么大罪,左不过一两天也就放了。”
  “我实在是不放心。”白棠说道:“你宴哥哥是个直肠子,他早就不偷东西了,人家若是非按个罪名在他头上,他是绝不会认的。”
  话未落地,白府的守卫倒是瞧见了这个鬼鬼祟祟的小乞丐,于是打着骂着叫他滚开,四海连滚带爬地跑远了后,白棠也失了魂似的回了屋子。
  柳儿和小铃铛刚把东西收拾好,柳儿也犹豫着要不要把白日里老夫人的话告诉白棠,她一边整理床铺,一边窥探着白棠的脸色。
  “姑娘…”柳儿刚一开口便被白棠打断了。
  “我晚间要出去一趟。”白棠简短的将宋宴进了汴京狱的事讲给柳儿和小铃铛听:“我得去一趟汴京狱。”
  “我不同意!”柳儿的态度特别坚决:“汴京狱是什么地界,而且今日也晚了,马上就要宵禁,若是被堵在外头,难道姑娘要在外头过夜不成?万一被发现了,我跟小铃铛的命不要也罢了,姑娘的名声也毁了!”
  “是啊姑娘,再说了只是偷窃,这罪也不大,就算是定了罪也不过是打几板子。那宋家哥儿身子板还行,打就打几板子了。明天,最多后天就放出来了,犯不上今天非去一趟。”
  柳儿跟小铃铛看着白棠,绝不许她夤夜出府,白棠也只得暗暗祈祷,明日小宴子就会活蹦乱跳的回来。
  柳儿和小铃铛说的也并不全是夸张的话,孕育了白棠的文娘子尚且被喂了毒药,若是白棠出府毁了名声,这两个命如草芥的不知会是怎么个死法。
  白棠做了一宿的噩梦。
  柳儿瞧着翻来覆去的白棠,她此前从未想过自家姑娘与那外头的宋家哥儿能有什么纠葛。
  她是苦日子过惯了的,所以她绝不认为白棠能瞧上那走街串巷的小贩,可是如今瞧白棠如此,也许是她自己都没发现对宋宴的那种情感。
  柳儿想起老夫人毒蛇一般的话,又想起白清阑给自己许下的承诺。
  她把所有要说的话都吞在肚子里,于是也做了一宿的噩梦。

全文阅读>>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