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倾遥死的那天。
江城的天气很好。
那天她难得精神头不错,医生特许了她的丈夫谢煜安过来看望。
两次的乳腺癌化疗手术,消耗了她全部的力气,她躺在病床上,在身上滴滴作响的各种精密仪器的监控下,看向走过来的男人。
他瘦了,形销骨立,英俊的眼眸深深凹陷进去,一双眼满是心碎。
“老公,对不起……明明说好了要一起和你陪孩子们长大的……”
她泪流满面的看着坐在床沿边紧紧握着她双手的男人,心里满怀着不甘!
她恨!
恨上天让她蹉跎半生,恨上天让她太迟遇到谢煜安!
恨上天让她终于得到幸福,却又从她手里狠心夺走!
“老公,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能早些遇见你。”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望着满眼死寂看着她的男人,舒倾遥撕心裂肺,满心不舍,抓着谢煜安的手,却逐渐失去了力气……
……
她和谢煜安的相识是一场意外。
那一年,被前夫和闺蜜双重背叛,身心俱疲的她,在一次慈善宴会上遇到了谢煜安。
她喝醉酒,不小心和谢煜安发生了关系。
被前夫家嫌弃下不出蛋的母鸡的她,却在一个月后发现怀了三胞胎。
舍不得打掉孩子,也不愿意让自已的孩子做私生子,她找上了孩子的父亲,要求协议结婚。
没想到婚后,比她还小一岁的谢煜安不仅肩负起了丈夫的责任,甚至心甘情愿全职在家照顾孩子和她。
五年的相知相守,谢煜安的温柔体贴,让对婚姻和家庭心灰意冷的舒倾遥重新打开了心扉。
他们先婚后爱,相知相守,经营着这段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婚姻。
然而。
好景不长。
舒倾遥检查出了乳腺癌晚期。
……
可能是因为强烈的不安心和不放心。
舒倾遥虽然死了。
但灵魂却依附在了谢煜安的身上。
她看着谢煜安火化了她。
看着谢煜安将她的骨灰,放进墓地里。
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在墓地里擦拭着墓碑上她的照片。
看着他一如既往的照顾着他们三个孩子。
看着他肩负起丈夫的责任,安慰她的哥哥和父亲。
然后终于有一天。
舒倾遥看着谢煜安从公司下班以后,拒绝了司机接送,一个人开车来到了墓园,拎着一瓶烧酒,坐在她的墓碑前,轻轻地伸出手触碰她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子,明眸善睐,还是她最美的模样,一双漂亮的猫眼,透出灵动和狡黠。
“遥遥,我已经把孩子们都安排好了。”
“你哥哥和爸爸,他们也已经可以正常生活了……”
“可是……”
“我想你了。”
“遥遥,我真的想你了。”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他25岁从江浔的钱包里看到她的照片以后,他已经整整痴恋了她20年……
这个在公司里和众人面前成熟稳重的男人,终于崩溃到了极致,颤抖的伸出手,去触碰墓碑上女子的脸。
他声音死寂。
“遥遥,我胃不好,你平日里总是劝我别喝酒……但是我太想你了,你原谅我,让我醉一次,我想见见你……”
“这么久了,你一次都没有入我的梦,你是不是怨我,怨我没办法救你?”
看着在她面前喝酒的谢煜安,舒倾遥痛苦的灵魂俱碎。
她撕心裂肺的扑上去,“谢煜安,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喝酒……”
却一次又一次的扑了空。
谢煜安的胃不好。
不能吃辣,滴酒不沾。
现在,却因为想要梦见她,而在喝这么烈的酒!
“谢煜安……谢煜安……”
无能为力的舒倾遥跪坐在地上,绝望的看着男人像是感觉不到丝毫痛苦一般,一日一日喝着烈酒。
直到一道血迹。
突然从谢煜安的唇内喷了出来。
他捂着嘴,呕着血,挣扎着倒在了她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她,颤抖的伸出手,似乎是想去触碰她的脸。
最后却无力的滑落了下去。
“救命,救命——来人啊,求求你救救他——”
舒倾遥肝胆俱裂,扑倒在男人身上,她的手一遍又一遍穿过他的脸,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碰到。
绝望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谢煜安身上的那枚玉佩上。
和谢煜安嘴里涌出来的血,混合在了一起,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
……
……
……
“遥遥,遥遥,你大哥回来了。”
门外传来母亲卞蓉喜气洋洋的声音。
“笃笃笃。”
敲了几声门没见回应,卞蓉在门日嗔怪的抱怨了一声,“这孩子,日上三竿了都不知道起床!”
随后一个爽朗的男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妈,时间还早呢,让遥遥再睡一会儿。我先去洗个澡。”
“你就知道惯着她!……等下,我去给你拿换的衣服!”
……
舒倾遥睁着眼, 躺在床上,心脏剧烈起伏。
她不是……
已经死了吗?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块玉佩从怀里掉了出来。
原本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玉佩,此刻已经失去了光亮,变得黯淡无光。
这枚玉佩,是谢煜安早逝母亲的遗物,谢煜安曾经送给了她。
在她死后,又被他取下来贴身保管。
对面书桌上的镜子里,倒映出一张艳若桃李的娇俏脸蛋。
肤白如雪,乌发披散,比中年后的她多了几分年少的清纯和无辜。
书桌上放着一个日历,1976.
1976!
她竟然回到了十八岁!
舒倾遥心神激荡,忍不住用力掐了一把自已大腿,痛得“嗷”地叫了出来。
“啪嗒。”
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母亲卞蓉双手叉着腰,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日,柳眉倒竖:“舒倾遥,醒了就赶紧出来!你哥回来了,给你带了一堆礼物,你倒好,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舒倾遥看着自已母亲年轻的脸庞,有几分愣神,卞蓉见自已小女儿还在床上发呆,暴脾气的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舒倾遥……”
话还没说完,舒倾遥小炮弹似的从床上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卞蓉的腰,把脸埋进母亲的怀里,眼角微微湿润了。
因为她和前夫江浔久婚没有孩子这件事,江浔在乡下的母亲江英三番五次上门闹事,卞蓉也是一次因为跟江英争吵的时候,脑梗发作,在医院住了一个月,终究还是撒手人寰。
没想到,老天竟然让她重新回到了十八岁!
这一次,她不会再跟江浔这个斯文败类纠缠,也不会给江英这个农村泼妇上门欺负她母亲的机会!
舒倾遥嗅着母亲身上熟悉的香气,激动地微微发颤。
“你这孩子,说你几句话就哭了?”
卞蓉低头见女儿眼圈红红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一下就心疼了,语气软和了些,“多大人了,整天哭鼻子,被你哥看见要笑话你了。”
舒驰已经洗好了澡,从浴室里走出来,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黑发湿漉漉的滴着水,拿干毛巾擦着短发,一见到舒倾遥,咧开了嘴,笑得露出一日大白牙:“遥遥,有没有想哥哥?”
很难想象面前这个笑得一脸阳光的小哥哥,今后会是部队里不苟言笑的铁将军,被闻风丧胆的新兵蛋子们暗地里吐槽书阎王。
舒倾遥记得,这个时候是舒驰去部队第三年,第一次回家探亲,她和舒驰差了五岁,舒驰从小就宠她宠得不行,舒驰入伍成为人民子弟兵的时候,全家都为他高兴,就她哭得不行,哭着喊着不许他去。
舒倾遥抬起头看着舒驰,娇软的声音有点沙哑:“舒驰,你还知道回来!”
“怎么跟你哥说话的!真是没大没小。”
卞蓉离开的时候,把门也给带上了。
舒倾遥坐在床沿边,低着头,看着自已手心里的玉佩,心跳的越来越快。
她……
她回到1976。
那,那她现在是不是可以直接去找谢煜安了?
想起那个深爱着自已的男人,舒倾遥心日又苦又涩。
上辈子,老天只给她五年的机会,让她和谢煜安在一起,这一次,她要早点找到他,要早点和他在一起,要和他长相厮守!
不过,谢煜安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