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明全警告过那年轻太医后,便对兰溪拱手道:“皇后娘娘恕罪,莫听那小子胡言乱语,先帝的病情和丞相爷的病情并无什么瓜葛,丞相爷如今这样,老夫深表痛心,但实在爱莫能助,请您节哀……”
兰溪眼神落在刚才开口的太医身上。
有什么念头飞速闪过,又稍纵即逝。
可她现在心思焦灼,没办法考虑那么深,只能将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压下,看向身边的管家华叔。
“京城还有哪些久负盛名的神医?全派人请过来!”
但凡还有一点希望,她都不愿放弃。
华叔眉头紧皱,解释道:“这几天,满京城的医者都请了个遍,可是没人能看出端倪……”
兰溪眼底一狠,怒道:“去牵马来!本宫要回宫!”
父亲的病跟萧烨脱不了关系,她现在就去那金銮殿问一问这畜生,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父亲!
这一身凤袍是吗?
兰家的荣耀是吗?
她给的起!
只要能救回父亲。
华叔见状,急忙起身去帮兰溪备马。
可走到门口,便见一小厮领着两位年轻的男子进入外厅。
“郡王爷,我们老爷和大小姐都在里间,你们请……”
谁来了?
兰溪不耐地望过去——
这种时候哪个不长眼的来兰家拜访?
没想到,却看到了一个熟人。
萧长卿。
萧长卿被除去太子身份后,只得了一个郡王头衔,因此大家都以郡王爷相称。
今日的萧长卿,不复数日前的狼狈。
他穿了一身净蓝色长袍,长发用玉冠挽起,腰上系着剔透的玉环,走起路来,琳琅作响。
眉目依旧如画般清澈,气质如松似竹,清透出尘。
看见兰溪后,对她扬眉一笑。
“皇后娘娘。”
满目诚挚和温和。
兰溪看到他的眼神,浮躁的内心得到一丝宽解。
但很快,又皱眉。
“你来干什么?”
她现在没心情招待闲杂人等。
萧长卿快步走进,对兰溪拱手作礼,接着,介绍身边的男子。
“我听管家叔叔说,您的父亲生病了,我问管家叔叔怎么办,他说我若想讨你开心,最好是请神医为您父亲治病。这位先生是我贴身的医者,姓秦,自西南而来,他的师傅就是那位一直待在我身边的楚神医。楚神医去世后,秦先生便一直守在我身边,医术极好,你可以信任的。”
说完,便用一种求夸奖的表情看着兰溪。
黑白分明的瞳孔,带着不加掩饰的恳切和讨好,充满诚挚和tຊ真意。
兰溪在心底叹了一声。
正要开口,便见谯明全快步来到那“秦先生”身边,态度恭谨,“您就是楚神医的徒弟?久仰大名,老夫是……”
“病人在哪儿?”
秦先生理了理长袍,面无表情地打断:“我是来看病人的,不是来联络关系的。”
一直躬身站在一旁的华叔,急忙开口,“在里厅!”
兰溪也收回心神,对秦先生点了点头,“劳烦您了,父亲已昏迷三日之久,如今昏睡不醒,我为您引路……”
能让谯明全如此重视,想必医术不差。
希望……能看出些端倪。
到里厅后,秦先生扫了一眼病床上的兰丞相,面色微变。
他不似谯明全这帮太医一样,看舌苔,诊脉,而是指挥兰溪。
“拿把刀,拿个碗来。”
兰溪心底一凛,急忙照办。
很快,匕首被秦先生捏在手中。
他抓起兰丞相的右手中指,轻轻一割。
鲜血流出来,可流着流着,变成黑色。
兰溪看到这一幕,浑身一颤。
为什么血是黑色的?
难道——
“是毒。”
秦先生说出了兰溪心中所想。
接着,他起身,撩开兰丞相的衣袍,露出他那瘦骨嶙峋的胸膛。
往他心脏下三寸的地方,轻轻一划。
黑色的,即将凝固的血液,顺着刀缝渗出来。
秦先生见状,眉头厌恶地皱起,将手中的匕首往外一扔,冷笑道。
“想不到万里之外的京城,还有人用这种玩意害人!呸!”
谯明全等诸位太医,听他这么说,急忙上前询问。
“秦先生,这到底是什么毒?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对呀,我们诊了几天了,都发现不了……”
……
回应他们的,是秦先生轻蔑而冷淡的眼神。
“滚。”
他说,“我是应长卿的恳求,来给丞相爷看病的,你们算什么玩意?我凭什么要跟你们解释?家人呢?跟我过来一趟。”
语罢,往院外走去。
兰溪急忙跟上,心头忐忑难安。
难道……父亲真的还有救?
袖口一紧,接着,便见萧长卿也跟了上来,拉着她的袖子,解释道:“姐姐别担心,秦先生医术高超,但脾气不太好,一般有把握才会骂人的。”
兰溪强按住心头复杂的情绪,对萧长卿点了点头。
她万万想不到,当日在后宫的一念之慈,没有当场掐死萧长卿,竟然会阴差阳错……让父亲的病,有一丝治愈的可能。
到厅外后,秦先生也不卖关子,直言道。
“你父亲若不解毒,熬不过今晚了。若要解毒,其他药材都好找,但独缺一味……”
兰溪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父亲真的还有救!
“哪一味!”
兰溪呼吸骤停,焦急的看向秦先生。
秦先生目露怜悯,“这一味药,本就是稀世珍品,不是靠银子能找出来的,若十年八年地找,全天下采买收购,也许还有希望……但你父亲等不起了,今晚子时若醒不过来,此命休矣。”
兰溪的心情骤然沉下,语气微凝,“但求您告诉我,是哪一味?”
秦先生叹了一声。
“太岁。”
神药太岁,集天地日月之精华,汇百川山河之灵气,生长于人迹罕至之地,传说其味能生死人,药白骨……但千百年不得一见,只有大夫们口耳相传其神迹……
就连皇室,都难寻其踪。
这种东西,别说十年八年,就是百年——都不一定能遇上一株!全靠缘分。
如今,只剩下半日。
去哪儿找?
兰溪心头刚升起的热流,尽数被扑灭。
指尖也寸寸凉尽,冷了下来,死死抓着袖口,双目无神。
直到,身边萧长卿清朗的声音传来,将她唤醒。
“秦先生,您是不是忘了,我那儿有半颗太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