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那天晚上贾楠心中一直想着这句话。
以学霸的身份进入中专,远离家乡度过了离经叛道的 3 年。毕业之后却回到原点,听从家里的安排嫁人结婚。一年之后从所有人眼前消失,至今未再出现。
除了那只断手和之后一系列意义不明的信息。
直到朱建华的课本被人抢走,贾楠都认为白鸽躲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现在她已经不这么确定了,因为白鸽很可能已经死了。
俩人回到房子里已经过了午夜。小区一片寂静,临窗而坐,能听到一墙之隔的西河水汩汩奔腾的声音。贾楠把头抵在玻璃上,黑暗遮住了一切,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都看不清。
“看不清什么?”方芳芳叼着牙刷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张毛巾:“还在想白鸽?你都念叨出声了。”
“她是不是死了?”
按照王丹的说法,白鸽在媒人的撮合下嫁给了一个长相丑陋的厨师。她的父母收了对方 35 万的彩礼,可这场婚姻却在一年之后宣告结束。之后白鸽不知所踪,白家父母被人刺伤,厨师辞职逃往外地。
“时间线也对得上。”贾楠翻开笔记本,找到白元龙的证词:“她弟弟说 05 年白鸽离婚之后回家跟父母大吵一架,两位老人被气得进了医院。之后白家父母就对外说女儿去外地打工了。但是,同年王丹在医院里遇见两位老人的时候,他们却是因为刀伤入院的。”
“你是怀疑那个厨师?”
“没错。他是去讨要彩礼的。”
白家父母根本不是被女儿气住院的,他们是被前女婿砍伤进了医院。
迷雾一丝一缕褪去,当年的事情逐渐清晰起来。
“一年就离婚,这样婚姻肯定有问题。要么是感情,要么是性格,要么就是双方的家庭。不管是因为什么吧,俩人分道扬镳了,白鸽无法承受这么大压力,她跑娘家不是吵架,是为了寻求帮助。”
“一年就离婚,这样婚姻肯定有问题。要么是感情,要么是性格,要么就是双方的家庭。不管是因为什么吧,俩人分道扬镳了,白鸽无法承受这么大压力,她跑娘家不是吵架,是为了寻求帮助。”
结果她再一次被娘家人出卖,白家父母不肯伸出援手,还把前女婿叫来了。
“为什么?”方芳芳想不通,女儿都离婚了还叫前女婿来干嘛?
“因为钱啊,我的土豪姐姐,白家父母收了人家 35 万的彩礼啊。”
钱收下了,日子就过了一年。谁家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厨师肯定会向白家父母追索彩礼。
“白家父母不愿意归还。王丹说媒人拿走了 5 万,剩下的白家盖了新房。我不知道芝麻镇盖一栋 2 层高的自建房需要多少钱,想来能剩下的肯定不多。就算有结余,老两口也不会归还,他俩还有个儿子呢。”
“35 万……”方芳芳在手机上按了几行字:“我问问盖个自建房要多少钱。”
其实盖不盖房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彩礼,是白家父母攥在手里的钱,不可能再还回去的。
钱不能给,人可以。
钱不能给,人可以。
白家父母偷偷叫来厨师,想让他把女儿带走。说抵债也行,说将就着过日子也行。
“等一下!”方芳芳攥着手机摇头:“当天白元龙也在,他可没说过这个厨师在场。”
如果前姐夫来了,白元龙肯定会知道。
“你忘了,白元龙说他觉得烦,听了一会儿就骑车回学校了。那时候他上初三,是住校生。等一周后再回来,白家父母已经出院了。”贾楠点了点笔记。
做了 5 年记者,她已经习惯了录音笔和圆珠笔一起用。事后复盘整理线索也是她的习惯,什么事情记不清,回头翻一下笔记就行。
短信响了,方芳芳看了下手机:“郑钱说如果是前几年的话,5 到 10 万就能盖个 2 层楼了。我去,这么便宜啊。”
“无论剩下多少钱,白家父母都不可能还回去。”
彩礼的争议各地都有,贾楠跑线采访时也遇见过几次。
彩礼的争议各地都有,贾楠跑线采访时也遇见过几次。
彩礼的用途一般分为两种。第一种是比较开明的家庭,这些父母向男方要彩礼是为了让男方重视自家女儿,也是为了小两口之后的日子过得富裕。
不管男方彩礼给了几万还是几十万,女方家里都会再添一笔,全部交给女儿带回他们的小家庭。
第二种就是白家这样,女方父母把彩礼全数收下,一分不给女儿。
像做买卖一样,买定离手,钱货两清。
可是“货物”出门仅一年就被退了回来,35 万打了水漂,“买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白家父母想让厨师把女儿带走,厨师不肯。双方发生争执,最后两位老人因刀伤入院,厨师辞职逃往外地,而白鸽从那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直到前一段时间苹果园拆迁,在废墟里发现了白鸽的断手。
“等一下,如果白鸽真是被厨师砍死的,白家父母为什么不报警?”
虎毒不食子,方芳芳不信有人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死在眼前。
虎毒不食子,方芳芳不信有人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死在眼前。
“虎毒不食子,但白鸽不是子,是女儿。白家父母也不是老虎,是人。是人就有思想,按照他们的想法,白鸽根本就是多余的。”
白鸽上小学时,他们就制造过一次“意外”。那次白鸽侥幸活了下来,她试过各种方法来讨好父母,可不管努力学习、勤奋工作还是听话嫁人,她都没有等来渴望的亲情。相反,白家父母对她嫌弃至极,以至于白元龙都认为姐姐是个多余的窝囊废。
“三次方,我跑公安线不到一年吧,接触到的案件不算多,但有件事看得特别清楚——人心是最脏的。在人心面前,什么公理曲直都没用。”
贾楠一只手按在胸前,深深的吸了口气:“我不知道当天的状况到底有多惨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白家父母没有追究。而厨师也没有再纠缠二老,就是说,无论他对白鸽做了什么,是当场砍死分尸,还是带走再处理,白家父母都是默许了的。”
分尸,处理。
这两个词太过刺耳,方芳芳忿忿捶了下沙发:“老贾,报警吧。”
“报不了。我们不是白鸽的直系亲属,没法报警说她失踪。”
“那就说她死了,让警察去找那个厨师。”
贾楠苦笑了一下,真能这么做的话就好了。
“这些都是我的推测,一点证据都没有。而且你别忘了,这件事里还套着一个朱建华,那也是一条人命。我实在想不通,如果把我拉下水的不是白鸽,那会是谁?他想让我干什么?”
用那张照片引出朱建华,再用那块碎布和 qq 信息引出白鸽,这一切都没有问题。
问题是那个课本。
其实贾楠并不知道那封遗书到底是不是伪造的,拿这个课本也只是想让许多田参考一下。没想到却惊动了幕后的布局人,对方熟知王丹和刘舸的经济纠纷,他利用这一点趁乱抢走了课本。
但是这样一来,就坐实了朱建华的遗书有问题。到底是欲盖弥彰还是自露马脚,贾楠想不通。
而且就算这本书没了,其他遗物还留着呢,她再去朱建华家里拿一本不就好了?
而且就算这本书没了,其他遗物还留着呢,她再去朱建华家里拿一本不就好了?
想到这里,贾楠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问方芳芳:“朱招娣的电话你留了吗?”
白天临走时,方芳芳记下了朱招娣的电话,说同学录做好了就给她寄过来。本来只是随便一说糊弄认的,没想到真用上了。
可此时已是凌晨 1 点多,普通人早就睡了。电话打过去一直是关机状态,只能等天亮再说。
不安感越来越强,这天晚上,贾楠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窗帘没合拢,能看到一条漆黑的缝隙逐渐变成墨蓝,再变深蓝。当第一缕阳光钻出窗帘落在室内,她终于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 4 个小时,等醒来时已经是上午 9 点。方芳芳还在打呼噜,贾楠一个翻身爬起来抓起了手机。
还好,响了两声,朱招娣就接起了电话。
“你好,我是建华的同学。对,我们昨天来过。姐姐,建华的课本还有吗?做纪念册的设计师说我们拿的那本字迹不够,想再多找几本。等一下我能过去再拿几本吗?”
“你好,我是建华的同学。对,我们昨天来过。姐姐,建华的课本还有吗?做纪念册的设计师说我们拿的那本字迹不够,想再多找几本。等一下我能过去再拿几本吗?”
她一口气说完,对方却没吱声。这片刻的沉默足以让她心中一沉,从昨晚开始就萦绕不去的不祥之感终于变成了现实。
“哎呀,晚了。”
“您是什么意思?”
“昨天下午有人来我们小区来收破烂,书页纸张的价格还挺高。我就一股脑都给卖了。”
她说的非常痛快,贾楠却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可那些东西不是您母亲让留下的嘛?您这么一卖,她知道了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朱招娣哼了一声:“我妈死了,就昨天的事。这两天我们要办丧事,没工夫管你们那什么同学会,你把朱建华除名吧。这么多年,也该过自己的日子了。”
最后这句话既像是说贾楠,也像是在说她自己。在这样的家中苦熬了这么多年,朱招娣终于可以过自己的日子了。
“等一下姐姐,最后一件事。”听到对方准备挂电话,贾楠赶紧喊了一声。
“等一下姐姐,最后一件事。”听到对方准备挂电话,贾楠赶紧喊了一声。
朱招娣很不耐烦:“还有啥事?快点说我忙着呢。”
“朱建华自杀那天回过家吗?”
这语气有点不客气,可此时贾楠已经顾不上什么礼貌了。
对面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没有。那时候他已经上中专了,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发现他的那天也是,我们都想不通,本来应该在学校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铁道上。为什么回来也没告诉我们。”
因为他约了人。
朱建华没说谎,他那天真的约了人。
会是刘舸吗?抢走课本,收走破烂的也是他?还是这一切只是个巧合?
太多的疑问排山倒海般直灌下来,中间夹杂着白鸽和朱建华无声的惨叫。两条人命,两个嫌疑人,贾楠捂着脑袋半天说不出话。
你是谁?你到底想让我查什么?
你是谁?你到底想让我查什么?
敖夜引发了低血糖,贾楠踉跄着蹲下来抱住了膝盖。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抬起头,满是血丝的眼睛瞪得老大:“不管你想玩什么花招,我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