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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府西北角。
  晏十鸢站在院门口,抬头看了看上面的牌匾——
  “静思居”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只是笔力略差点意思。
  “这院子是大爷从前科举读书时住的,最最安静不过。”
  贺总管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姑娘住了这几日,觉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管开口说。”
  晏十鸢“哦”了一声,问道:“这府里有哪些主子?”
  说到这个,贺总管简直信手拈来。
  “这府最大的是老太太,老太太住濨恩堂,她身边……”
  “太啰嗦。”
  晏十鸢不想知道这么多细枝末节,“我问,你答。”
  贺总管:“……”
  晏十鸢:“你家贺老爷一妻几妾?”
  这问得……
  还真直白!
  贺总管笑道:“老太太管得严,我家老爷统共就一妻二妾。”
  晏十鸢:“嫡子嫡女有几个?”
  贺总管:“大爷,三爷,大小姐都是夫人所出。”
  晏十鸢:“庶子庶女有几个?”
  贺总管:“二爷和二小姐是柳姨娘所生,罗姨娘无所出。”
  倒是不太乱。
  晏十鸢又问:“三子二女,有几个成婚了?”
  贺总管笑道:“就大爷成了亲,膝下有一子,”
  晏十鸢:“府里谁管事?”
  贺总管:“老爷和夫人都不管事,外头大爷管着,内院是大奶奶管着。”
  人口不多,四代同堂,长子长媳当家。
  晏十鸢心里迅速做出判断后,便道:“我都清楚了,你下去吧!”
  “姑娘别急,老奴这头还有几句话要交待。”
  贺总管在心里斟酌了一下。
  “府里不管嫡出,还是庶出的小姐,院里都放四个打粗婆子,八个小丫鬟,四个大丫鬟,每月月钱二两,一年四季衣裳三十六套,首饰……”
  “不用那么麻烦,我院里不用放人,月钱、衣裳统统不要。”
  “姑娘啊!”
  贺总管双腿一屈,又跪了下去,干嚎起来。
  “姑娘金枝玉叶,哪有亲自动手的道理啊,这院里一个人都不放,姑娘喝杯热茶都得……”
  “你跪上瘾了?”
  贺总管:“……”
  没上瘾,是被姑娘逼得上火了。
  晏十鸢:“我有丫鬟,过一个月就到。”
  贺总管:“???”
  晏家还请得起丫鬟?
  八成是从哪儿捡来的小要饭花子吧!
  贺总管不甘心,“那月银和衣裳……”
  晏十鸢冷笑,“看来这贺府是住不下去了……”
  “姑奶奶,我走,我这就走!”
  贺总管从地上爬起来,刚要迈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今儿个姑娘算是住下了,老太太特意交待,晚间在濨恩堂摆上两桌,带姑娘认认人。”
  “不用认人,三餐送我房里来,别的……”
  晏十鸢顿了顿。
  “你们就当我是个死人!”
  贺总管:“……”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
  “老爷,太太,老奴一个字不敢多,一个字不敢少,她就是这么说的。”
  贺道之和贺老太太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细想想也不奇怪。”
  贺而立放下茶盏道:“晏祖父落魄到那个份上,都没开口求一声,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孙女,岂会是个贪富的。”
  贺老太太又开始抹泪:“总觉得对不住那孩子。”
  “日子长着呢!”
  贺而立劝慰道:“她这会是初来乍到,心里防着咱们,等处久了,知道咱们对她好,到时候再徐徐图之也不迟。”
  贺道之点头,“老大这话说的在理,慢慢来,人心都是肉长的。”
  “那就慢慢来!”
  话刚说完,老太太心想不对啊,这府里的下人素来迎高踩低,她这样没名没分的……
  老太太一拍桌子。
  “她不要归她不要,但咱们心里得明白,得时时刻刻记着她是贺家的大恩人,要疼着,爱着。贺总管?”
  “老太太!”
  “旁人不知道她的底细,你是最清楚的。别的我不管,她要是受了丁点委屈,我只找你算账。”
  贺总管硬着头皮:“是!”
  “老爷。”
  “母亲请说。”
  “有合适的,你心里多留个意,门第低一点也无所谓,只要人品正就行,哪能真不管!”
  “母亲放心,这事我会放心上的。”
  ……
  “晏姑娘,晚饭来了。”
  “放下吧!”
  汤圆放下食盒后,上前一步跪到在地。
  “你这是……”
  “姑娘的丫鬟要一个月后才到,这院里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奴婢实在不放心。”
  汤圆:“姑娘要是不嫌弃奴婢笨手笨脚,就留奴婢下来,等姑娘的丫鬟来了,我再走不迟。”
  晏十鸢看着这张和她名字一样微圆的脸,默了默,说:“想留下来,就别跪。”
  汤圆一怔。
  晏十鸢不再看她,自顾自打开食盒。
  汤圆回过味儿,忙爬起来,笑道:“姑娘快坐下,奴婢侍候姑娘用饭。”
  “不必,你也坐下吃饭。”
  汤圆又一怔。
  “我有我的规矩。”
  晏十鸢看着面前的六菜一汤。
  “既然要留下,就得照着我的规矩来,否则就滚蛋!”
  汤圆心里跟煎油饼似的,也不知道是该坐下,还是该滚蛋。
  能住到“静思居”的人,绝不会是一般人,称一声“主子”也不为过。
  可她是个下人,下人怎么能跟主子在一张桌子上用饭?
  不合规矩啊!
  “滚蛋吧!”
  晏十鸢赶起人来绝不心软。
  汤圆吓得心头一颤,想起贺总管的叮嘱,赶紧老老实实的坐下去。
  “吃饭!”晏十鸢一手端碗,一手拿起筷子。
  汤圆撇过脸,轻轻一甩头,把眼泪生生逼了进去。
  她活十六岁,还是头一回坐在这么好的椅子上,吃这么好的饭。
  ……
  一顿饭,汤圆吃得心惊胆战。
  她见晏十鸢用完了,忙把筷子一放,起身道:“这院子有个小花园,姑娘如果要消食,可去后面走走。”
  “嗯!”
  晏十鸢淡淡答应一声,“对了,别一口一个奴婢,我不爱听。”
  汤圆收拾碗筷的手狠狠一颤,脸上的表情蓦地裂开。
  晏十鸢自顾自往小花园去。
  小园子里种了好几株梅花,前些天又是刮风,又是下雨,落了一地。
  晏十鸢有些恍惚,莫名的想到那个梦境,眉头紧了又松开。
  “您和他们在天上见了吗?”
  “他们都还好吧?”
  “这桩心魔化完,我又梦到了一些从前的事。我有爹娘,还有一个欺负我,又哄我的人。”
  “我留在京城是为了化解下一个心魔,之所以住在贺家,是怕那丫头找不着我。”
  “我没料到您会拖梦给贺道之,他们说您放下了,我想您不是放下了,而是算了。”
  “算了挺好,不会累。”
  晏十鸢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黄泉深,碧落遥,祖父啊,喝碗孟婆汤,过座奈何桥,下辈子一定要投个好人家,一定要找个真心待你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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