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姨娘苦口婆心和女儿说这些时,眼里是化不开的担忧。
如果女儿和大小姐一样,是嫡女出身,海姨娘倒没这么担心。
毕竟就算日后安小将军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女子,顾及着尚书府嫡女的身份,不会让两家脸面上过不去,庶女就不一样了,低一头就是低一头。
这种情况下,只有生下子嗣傍身才是最保险的。
尽管这些话说来,对女子如重重禁锢加身,可海姨娘的拳拳爱女之心,柳如眉怎会感受不到?
想到安随风以后,也会和其他男子一样纳妾,柳如眉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但表面上没露出任何异样,乖乖地答应下来。
“您说的个中利害,女儿都会记在心里,您……往后让自己过得松快些,别再担着那么多事,日日优思,如何不头疼呢?”
柳如眉的话意有所指,是想开解海姨娘不要想着娘家的事。
海姨娘面色微变,苦笑着点点头,都那么多年过去,不放下也不能如何。
在尚书府上下为柳如眉的婚事操心时,顾覃渊这边也兵部轻松。
那夜去看过柳如眉之后,顾覃渊又重新忙起来,政务繁杂甚至比之前更甚。
因为入冬的缘故,边关城池都有军情,顾覃渊不敢懈怠,但凡从边关传回来的公文都会第一时间查看,生怕有军机不能及时处理。
如此忙下来,眨眼快有一个月没见到柳如眉。
十二月末,下起了今年入冬之后第一场雪。
落雪无声,直到几片雪花从开着的窗户被风吹进来,跪坐在桌案前处理公文的顾覃渊才抬起头。窗外投进来的月光如轻盈白纱,朦胧飘渺,雪花在月光下翻飞,美得让人有些失神。
顾覃渊看着月光下飘落的雪花,低声道:“下雪了……”
月光轻柔,雪花洁白,一如那夜柳如眉喝醉了酒,衣衫退去被他抱在他怀里时雪白肌肤直接映在他眼底,那般惊艳,美得惊心动魄。
他已有将近一个月没见柳如眉,父皇的身体一直没起色,朝中事事都需要他裁度,他根本脱不开身,也不知她近日过得怎样。
顾覃渊挂心美人,可美人久不见他来,空悬多日的心总算是轻快了。
柳如眉和父亲打探过,太医院和乾清宫那边封锁了消息,除去辅政大臣和太子殿下之外,其他人轻易见不到圣上,可见圣上龙体一时半会不能痊愈。
这就意味着太子监国,其实逐渐演变成顾覃渊独挑大梁。
柳如眉觉得这事好事,这意味着近段时间里,顾覃渊都没时间来骚扰她。
睡了几日好觉,柳如眉渐渐放松警惕,不再夜夜为顾覃渊担惊受怕。
她婚期将近,尚书府已经开始在府里各处张贴起了大红的喜字。鲜亮喜庆的红色点缀着尚书府,使得人在府里到处都能感受到喜气洋洋的氛围。
柳如眉连院门都不大出了,在屋里亲自收拾她要带去边关的东西。
“小姐,您出嫁之日要带的东西都在这,按照习俗,新娘子要带走的物件,都要用红绸盖着,以示喜庆之意。”
玉金把准备好的红绸分别盖在或托盘或锦盒上,红绸花纹精美,就连作为盖布的红绸都用料讲究,可见柳尚书等人对这个女儿的重视和疼爱。
“红绸是夫人和姨娘挑的吧?”柳如眉轻抚着红绸上的花纹,露出淡淡的笑。
“是,海姨娘还说您从小到大鲜少用颜色鲜艳的物件,出嫁之日,一应红色的东西都要用最好的。”玉金语气颇为雀跃,看起来比柳如眉还高兴
主子将要出嫁,她们做下人的帮着筹备,心情也跟着激动起来。
“姨娘。”柳如眉抹去眼尾的眼泪,想到家人,愈发觉得自己嫁给安随风是无比正确的。
“府里别的地方都已经开始贴喜字,明日就是贴挂红绸的日子,您屋里的喜字,得等到出嫁的前一晚才贴上,奴婢真为您高兴。”
银珠把库房那边新采买来的新鲜胭脂放在桌案上,这都是出门那日小姐上妆要用的。
新嫁娘出门那日,无论什么都得是新的物件,有条件些的人家更是不吝钱财。
柳尚书和柳夫人,就是不吝钱财的那一个。
“你们俩要不要留在京城?还是别跟我去边关,鼓城那边,安小将军应当会帮我安排侍婢。我去是应当的,你们不必跟着我受苦。”
这件事柳如眉琢磨了好一阵,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带她们去好些。
毕竟边关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边关不是那么好呆的地方。
“小姐说什么呢!”银珠和玉金异口同声。
“奴婢们跟您从小一起长大,是您的贴身婢女,理应跟着您一辈子的,您身子娇贵,尚且去得,奴婢们怕什么?”玉金语重心长道。
银珠忙不迭跟着点头:“玉金姐姐说的很是!奴婢不怕!”
她们两人目光坚定,一派铁了心要跟着柳如眉的模样。
柳如眉心窝一暖,牵过她们两个人的手:“有你们陪着我,我还求什么?”
再过两日就是柳如眉出门的日子,那个人始终没出现,应当是无碍了。
就在柳如眉以为一切平安时,老天爷跟她开玩笑似的,给了她当头一棒。
因最近有小雪,柳如眉屋里多点了两个炭炉子,为了避免柳如眉被熏着,屋里需得通风。
在开着窗户缝隙的不远处隔了一扇屏风,不让柳如眉受风着凉。
顾覃渊深夜造访,御寒的斗篷上落满了雪。
男人立在窗下,把斗篷脱下来,把上头的落雪抖干净才进屋去。
屋里暖和的很,转瞬将男人身上的寒气驱散,顾覃渊迫不及待往内室走。
绕过屏风,满桌的绫罗绸缎就映入眼帘,还有隔壁矮几上堆满了各色盒子托盘,上头都盖着红绸。
顾覃渊脚步一顿,走过去扫了一眼,才发现柳如眉屋里添了许多新的物件陈设,比上次还要多。
说起来,他方才到尚书府时,就看见到处都贴着红色的花样。因为夜色暗,他是奔着柳如眉来的,并没有细看。
此时此刻看到柳如眉满屋堆地满满当当的东西,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呼吸一滞,快步走进内室,垂下的珠帘被他挥开,落下时撞在一起,发出悦耳动听的脆响。
床榻上的少女睡得很沉,朝外侧躺着,一截藕臂伸出纱帐外,柔荑纤长白皙,和水红色的纱帐形成鲜明对比。
顾覃渊放下斗篷,挂起纱帐在床沿边坐下。
少女想是做着美梦,嘴角微微勾着,眉头舒展,长发如瀑倾斜,铺在脑后,她就如在夜色中盛开的幽昙,摄人心魄。
顾覃渊坐在床榻边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柳如眉全然未觉,睡得很安稳。顾覃渊眼神黯淡,看着柳如眉不知在想什么。
“看来我没来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顾覃渊低声说着,手指顺着柳如眉的下颚线轻轻刮过。
他说话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想起上回来他就隐隐发觉她的闺房和之前有所不同,不禁有些恼怒,素日里看起来乖巧的小兔子,原来也会骗人。
柳如眉在睡梦中觉得脸颊有些痒,闷哼一声身缩了缩脖子,把身上的软被抓地更紧了些。
柳如眉的哼声似娇似嗔,像是和人撒娇一般。
顾覃渊被她的声音勾地喉咙干涩,心底闪过一抹莫名的怒意,俯下身惩罚似的恶狠狠覆上柳如眉的唇。
他总披星戴月而来,双唇被夜风吹地冰凉。
柳如眉睡得正安稳舒适,双唇冷不丁被冰凉之物覆住,柳如眉猛然惊醒,一睁眼就看见自己实在不想看见但无比熟悉的脸。
怎么又是这个瘟神!这是柳如眉脑海中第一时间蹦出来的想法。
她手忙脚乱地别过脑袋,错开顾覃渊的唇,冰凉的触感从她脸颊上划过,激起柳如眉一身鸡皮疙瘩。
她慌乱地擦了擦嘴巴,坐起身爬到床榻角落里,害怕地抓紧盖在身上的锦被。
“太子殿下如今监国,理应一切以国事为重,实在不应该再半夜来臣女这。”
她硬着头皮说为家国社稷的说辞,实际上害怕地心脏怦怦直跳。
早不来晚不来,顾覃渊偏偏这个时候来,她出门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如此紧要关头,可别出什么事。
因为出门的日子近了,那些出门要用的东西全都备上,她部分嫁妆还有盖着红绸的东西都在外间,他进来时应该看见了。
所幸她闺房里还未张贴大红喜字,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
顾覃渊食髓知味地碰了碰嘴角,她的脸颊,比她的唇还要软。
“我方才来时,看见尚书府上下好似都布置过,不过因为夜黑风高,不大看得清,到你这,又看见你屋里放着不少东西。”
他没和之前一样强势地把柳如眉拉到面前,手漫不经心地顺着她的头发,气定神闲地将她的长发绕在指尖上,看起来暧昧极了。
柳如眉咽了口唾沫,就连将发丝从他手里抽回都不敢。
他观察力过人,果然是发现了的,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太子殿下,怎会连这点觉察力都没有。
就在柳如眉思考着该怎么说时,顾覃渊凑近她些,笑道:“可是尚书府有什么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