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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暴露狂时的恐惧像是骤然再现的密密麻麻的针,瞬间刺入林歌的头皮。
前面是红灯,路口人并不多,林歌快步走过去,身穿连帽衫黑运动裤的男人手插在口袋里,也停在距离林歌不到一米的地方。
刚才经过水果店的时候,林歌为了试探这个人是不是在跟着自己,还特意站在小摊前面挑了一袋橘子,那个连帽衫男人也停在路边的垃圾桶边上抽了一根烟。林歌结完账,连帽衫男人匆匆将没抽完的烟摁灭扔掉烟头继续低着头跟着林歌。
——到现在林歌已经可以基本确定那个男人就是在跟踪她。
可是为什么。
林歌被恐惧淹没的理智分出一丝神思考这个问题。
难道是因为先前被写勾引仲弋洪的事情?不无可能。虽说最后已经辟谣了,可是现在这种事情反反复复的多了去,未必有人就相信网上的那一套说法。因为觉得自己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所以想来报复自己?
这是最有可能的了吧,林歌心里忐忑的想。毕竟自己的照片和公司已经被曝出,找到自己并不是什么难事。
还是说是仲弋洪仍然不依不饶的在跟踪自己?不可能。楚肆已经说了,他不可能再来骚扰自己。但是万一呢?万一真的是这样,仲弋洪到底想要怎样。
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可能了。她在申江根本就没有什么熟人,会有谁特意这样跟踪她?
或者说自己真的倒霉,遇上了犯罪分子?可是不是说申江的治安很好吗?
思绪乱如麻,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艰难。
林歌一边往小区的方向走,一边又想停下脚步,万一被坏人发现自己的住处,岂不是更危险。
路旁有一块小小的方形霓虹招牌,上面闪着“晓晓剪发”四个字,顺着灯牌可以看到狭窄黑暗的巷子里有一扇开着的门,应该是还在营业的私人剪发店。
下一刻林歌想到自己被从后面捂住口鼻拖入这样的巷子、这样的门然后被用剪刀剖开腹腔胸腔取走心肝脾肺肾。
汗毛直竖。
不管怎样还是先报警再说吧,林歌心想,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在跟着自己,就算最后是误会,警察问起也不能算是报假警。总比遇到危险好。
可是万一对方真的不是在跟踪自己呢?这样的话就显得有点蠢了,应该会被警察教育的。
还是说现在发消息给楚肆?询问他的意见?他应该会保护自己的吧。
这样的想法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萦绕在林歌心头了——事实上她是遇到任何事情都想联系楚肆的。
不管是在路边看到一只漂亮又肥胖的橘猫、在便利店看到了包装有趣的零食还是有任何让她伤心难过的事情,林歌都想点开那个被置顶的对话框,第一时间和他分享。
如果可以,林歌想不顾一切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告诉楚肆。
哪怕只是今天天气很好、空气很好、风恰到好处让人开心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都想让他知道。
可是总是没有这样的勇气,被他发现自己对他的心思的话,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成。
虽然楚肆上次怪自己有事情不和他说,可是虽然是这样说,自己真的做了的话结果还是会和想象中一样的吧。
一想到这里,林歌就算再希望和楚肆分享,都会按捺住内心的冲动。
喜欢上一个人会不由自主想要靠近他,可喜欢到极致就只能躲在角落偷偷斜着眼看他。
林歌觉得自己懦弱,常常不敢去看楚肆的脸、楚肆的眼睛。
这样想着,林歌按开手机又摁灭,反反复复好几次。
可再回头的时候,那个连帽衫男人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林歌回头,往各个方向、路口、角落扫视好几遍,还是没看到那个男人。
但从发现那个男人开始,他一直都待在距离自己几米的范围内的,现在路上基本上没什么人,那个男人是的确已经不在了。
林歌捏紧手机,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自己误会了啊,说不定那个男人只是跟自己同路而已。
也不用纠结是否要跟楚肆发消息的事情了。
真好。
可是第二天傍晚,林歌又遇到了这个连帽衫男人,他身材中等,走路时习惯性低着头,因为前一天晚上的事情,所以一发现这个男人,林歌的心就瞬间提了起来。
又是和昨天一样,走到小区转弯的路口时候,男人拐进巷子里,消失不见。
第三天仍然如此。
林歌失眠了。
各种乱糟糟的事情杂七杂八一起涌上来,林歌朋友不是很多、人际关系也不复杂,尤其是在申江,她翻来覆去想了很多,还真想到一件相关的事情。
林歌想起,三年前,她一度情绪很差,失落到想要自杀的境地。
那个时候,林歌结束了辛苦的高中三年,艺考和文化课成绩都可以算的上是优异,正因如此,关于报考大学这件事情,她的选择很多。
虽然之前父母也不是没提过让她大学要在离家近的城市读这回事,可是毕竟现在毕竟交通发达,北河虽然是小城,但是火车、高铁、飞机也都有的,几百公里、上千公里在林歌心里也不算距离远。
身边同学也都说,就算离家远,几个小时也就到家了。
高中三年痛苦又压抑,甚至可以用暗无天日形容。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点都不夸张,林歌的生活除了画画就是做题,唯一的目标就是能读自己热爱的油画专业,能有朝一日举办属于自己的画展。
北河禁锢她太久了,林歌的心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冲出去。
而功夫不负有心人,林歌终于有能力做出属于自己的最重要的选择了。
可是,这时候秦玉芝开口了。
“还好我们北河有全国顶级的美院,小歌就不用去离家远的城市读书了,还是在爸妈身边放心。”
“要说还是做老师稳定有前途,报美术教育专业吧。”
都说人的身体、人的大脑具有创伤后自我保护的功能,面对剧烈的身体伤痛或是精神折磨会选择性遗忘。
林歌觉得这点真的没错,因为到现在,她已经不能够清楚的记得当时的具体情况了。
她如何跟爸妈争执,又是各种极端行为相逼,那种拉锯、对峙已经久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情,隔着遥远的时光模糊不清。
这并不是因为林歌记忆力差,因为她现在还记得一年级时候因为忘记完成作业被罚站的场景。那时候她性子也倔,拿着课本一语不发就站了一下午。
——只是当时的那段记忆太过折磨人。好不容易通过重重磨难羽翼渐丰想要奔向自由的鸟儿再次被剪断翅膀,想想就觉得可悲又可怜。
只有一点林歌记得清楚,她当时恨极了北河美院的存在。为什么北河要有这样一所美院,作为一个存在感极低的三线城市,北河就不能和其他城市一样只有一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学校吗?怨天尤人的林歌甚至在整个大一都充满了对学校的愤恨。
也是直到现在,这种愤恨才逐渐消解。因为林歌逐渐意识到,如果北河没有这样一所美院,没有那样优秀的教师和绘画氛围,自己说不定根本就没办法和绘画相遇。从某种程度来说,北河成就了自己。
总之,当时的林歌前所未有的倔强,不愿意听家里的话,甚至萌生了自杀的想法。
具体情况想不起,但林歌知道那段时间她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极差。
现在的林歌回想起,她当时做过一件比自杀还要愚蠢的事情。
她曾经在一个讨论自杀的帖子下面,将自己的裸.画和详细信息发给过一个口出狂言毫无同情心的男人,还说只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就自杀。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林歌其实是以一种坦然的心态等待那个陌生男人的审判的,毕竟做了决定就没有再反悔的道理。
可是直到她填报了北河美院、报考了美术教育专业、不知为何的接受了这样的安排甚至都已经麻木的走出这一切的时候,审判仍旧没有降临。
大学的时候,林歌也忐忑过一段时间;不过她也知道,那种由坦然变为害怕的过程,是自己重新拥抱生命的过程。
不再去思考诸如个人画展、活着的意义之类的事情,生活其实很容易。
容易但得过且过。
好在命运没有对自己太过严苛,在历经了那么多的不顺遂和磨难以后,命运对自己做的这件蠢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或许是因为自己发给的那个人根本就是一个机器人,或者说那人没看到自己发的消息也再没登陆过那个账号,又或许那个人已经自杀离开了这个世界。总之,那个人再也没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
林歌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件事情忘了。
可是,现在的她翻来覆去的躺在床上,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突然窜入林歌的脑海。
那个连帽衫男人会不会就是三年前被自己发消息的那个人,毕竟那张裸.画上面有自己的脸。
——三年前看到了那条消息但是没在意,现在突然在网上看到和导演传绯闻的自己,觉得可以敲诈一笔所以又出现了。
林歌仿佛整个人坠入了冰冷的深渊。
看来命运并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它只是打了个盹,现在清醒了。
汗如雨下,林歌慌乱的打开手机去翻找当时发消息的那个软件,软件早已被自己卸载,就算下回来也早已不记得账号了。
林歌躺在床上,黑暗中的她瞪大眼睛望向窗帘的方向,外面隐隐透进来亮光。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
微信电话铃声毫无预兆的响起,林歌被吓了一跳然后慌忙眯着眼睛去拿手机,是楚肆。
都已经快十一点了,楚肆为什么要打电话。
这样想着,林歌点开屏幕上的绿色图标接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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