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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真相,总归是有些叫人灰心。眼前发生的一切跟卢照理想中的中国实业,实在是差得太远。她不至于天真到以为中国实业是完全为新国民服务的民族企业,但也不该像这样,踩着人血往前进,而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企业家们,还混不当一回事。
回去的途中,果真经过一片田野,春耕农忙,田垄里却看不见弓腰劳作的人。卢照叫汽车夫把车窗升上去,忽而转过头问秋原:“我们国家的民生,竟已凋敝到这种程度了么?”
秋原道:“这还算好的,去年东北战事吃紧,市政厅号召大家义捐,市区的路边还能看见抱着树皮啃的人。”
卢照就不说话了。她很为今天看到的种种感到不平,但又无力去改变,只能报之以沉默。
这一趟出行,总体来说还是收获颇丰的。卢照回家之后也没怎么耽搁,吃了晚饭,又陪卢太太说了会儿话,她就进书房把今天的见闻形成文字汇报,等后面有空,再当面呈给她父亲。
卢维岳这两天又往香港去了,他总放不下那个监事会会长的虚名,一定要去那边亲自坐镇,以防其他几个同行做手脚。他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家里人都知道,他时常都在上海香港那些地方奔波,为的,不外乎那边的空气新潮一些,更好教他快活罢了。
卢照把自来水笔写到没墨,秋原就进书房来找她。他也没敲门,故意装怪。但卢照看到地毯上出现一双男式绒线拖鞋,就知道是他:“郁秋原,白天的事都过了,你怎么还在那装神弄鬼?”
秋原看她笑着收起纸笔,知道这是完事了,便提议道:“去园子里坐坐吧,聊聊天,看看月亮。”
卢照就是觉得心里憋闷,想出去发散发散,笑着应下:“你等我,我去拿件披肩。晚上凉凉的,我怕冷。”
说完,她就一蹦一跳地回自己屋。
秋原无奈地笑笑,掉头先去园子里等人。
卢公馆自带一个后花园,有山有水,还杂七杂八种了很多花,基本叫得上名的都在,树要少些,但也不乏低矮的松杉。有时候卢太太来了兴致,还要在这地方办花会。
今春天气回暖,就能看到大大小小的花苞,暗香丝缕,沁人心脾。小石榴正开“谎花”,也许明天就败了,凤尾竹是一直都有的,再往西tຊ,还有几株花期早的瑞香。花团锦簇,将人与外界悉数隔绝。
郁秋原先占了一把藤睡椅,留给卢照的那把椅子,上面还贴心地铺了毛毯。
卢照一见就笑:“早知道有这个,我就不加衣裳了。”
她说是拿披肩,实际只在长衫外面套了件银杏天鹅绒斗篷。标准南国佳丽的个子,整张脸再往风兜里一藏,更显得小小一个,真跟外面的高小女学生一般了。
秋原近来总感觉身上燥燥的,卢照还没来得及往椅子上靠,他就先吻了她。
湿湿热热的两片唇,把卢照吓得不轻:“作死啊!不要毛手毛脚地!”
秋原躺回原处,笑道:“知道你今天不开心,哄哄你也不行?我亲爱的卢小姐,你不要太有威权。”
在许多生活琐碎之处,郁秋原总是格外的善解人意,他仿佛能读懂人心一样。这个男人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出身差了些,眼界总不够辽阔。
但无论如何,他即将是她的丈夫了。
卢照闭上眼。她的睫毛细密卷翘,秋原看到了,又把头伸出去亲她的眼睛。这次她没有再责怪他。
亲着亲着,秋原身下那把椅子就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抗议。卢照听到了,就睁开眼:“椅子……要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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