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芳送走董嘉禾他们,回到屋里,就听见刘长铭对着郑平安说:“明天你把我办公室里的材料给我送过来。”
她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猛地一下掀开帘子进来,“拿什么拿,平安,别理他。人家大夫都说了让你多休息,你这还没老就耳聋了?”
郑平安像个夹心饼干一样夹在他们俩人之间。
刘长铭和他对视一眼,“咳咳,那行,那不拿了,我也没时间看。”,说完,又躺回被子里。
吴芳还在数落他,“你说说你,一天天的工作,孩子孩子不管,家家也不管,这么多年,都是我辛辛苦苦操持这家里头。”
刘长铭一听她又开始翻那些陈年老账,只能无奈撇了一眼郑平安,“诶,平安还在呢,你像啥样子。”
平安赶紧开口帮腔,“吴姐,刘主任一心为公,那都是我们后辈学习的榜样。去年,县里头都给他颁了奖章,您不也高兴吗?”
刘长铭跟着点点头,“就是就是,你这样说的,好像你不操心村里头的事一样。”
吴芳自然说不过他们俩个,声音已经有些哽咽,“辉辉昨天还打电话问呢,问我们啥时候回去,你叫我这个当妈的怎么想。今天幸好是没出什么事,你要真出个什么意外,我们娘俩儿怎么办。”
刘长铭是前两年刚刚调过来的村主任,他家父母孩子都在县里头,吴芳怕他一个人过来没人照顾,只好也跟了过来。孩子交给爷爷奶奶带,作为父母本就心存愧疚。
如今,刘长铭又出了这么个意外,吴芳心里难受也正常。
郑平安把刘长铭当老师一样敬着,对他家里的事情也都清楚。
他赶紧上前安慰道:“吴姐,您别担心,我之后肯定好好帮您盯着刘主任,再过段时间路修好了,辉辉也放寒假了,刚好接他来村里头玩。去年暑假他不还舍不得走呢嘛。”
刘长铭也说:“就是,慈母多败儿,孩子那都是要放飞的,难能日日在父母跟前。”
吴芳狠狠瞪他一眼,吓得他立马闭上了嘴,使眼色给郑平安。
郑平安伸手打了个哈欠,“哎呀,吴姐,我好困呀,赶紧帮我铺个床吧。”
吴芳闻言才想起这回事,赶紧从木柜子里拿了一床棉被出来,去旁边屋里收拾了。
刘长铭又冲着郑平安抛了个眼色,郑平安回头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才跟着吴芳出门去。
董嘉禾他们回去的时候,赵敏敏还在屋里等着没睡,听说刘长铭没什么大事才安心地上床。
“唉,刘主任也不容易,我听雨墨说他本来是借调的,只是来基层锻炼,以后还是要提拔的,结果他自己愿意留下,这才又多待了几年。”
董嘉禾自然也听过刘长铭家里的大概情况,“刘主任是个有能力的,在基层锻炼几年也是好事。”
“这我倒不懂,反正人没事就行。哎呀,困死我了,我先睡了。”
赵敏敏蒙着被子躺进被子里,没一会儿就睡死过去。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冯老太早上起来,就说要拿些鸡蛋去看看刘长铭。
董嘉禾早上开完了早会,出来休息的间隙见冯老太一个人在鸡圈,想起昨晚上刘长铭的摔跤事件,有些不放心地跟了过去,她趴在几圈围栏上,“阿婆,你慢点,那土里的冰还没化呢。”
冯老太挥挥手,“我知道。”
老母鸡端卧在自己窝里,脖子伸得长长的,转着脑袋四处看,董嘉禾压根没看见蛋在哪儿,鸡窝一股味道就冲着鼻子来了。
冯老太趁鸡不注意,将手伸进鸡肚子里面,然后飞快地取了蛋出来,那鸡头向下就要拿尖喙去啄。
一切发生的太快,董嘉禾都没反应过来,冯老太已经接二连三地将鸡蛋取了出来。一把年纪的人比一把年纪的鸡反应还快。
她头一回见人掏蛋,才知道,这是个十分形象的动词。
冯老太接连出手,将那母鸡肚子下的蛋掏了个干净。那母鸡不甘示弱,追着冯老太的步子就开始挥舞着翅膀,一下子跃至半空。
将董嘉禾吓得不轻,往后踉跄了两步,撞到了杨鸣谦的手臂上,被他伸手虚虚扶了一把,站稳身子。
冯老太将手上的鸡蛋装进铺了稻草的篮子。
她们家哪怕在桃墟村也是条件困难的,除了这几个鸡蛋拿得出手,也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行了,你们忙,我去看看刘主任去。”
冯老太佝偻着腰背,步伐却稳健,拎着一篮子鸡蛋走远。
刘长铭摔了一跤的事情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了,各家各户都纷纷上门看望,吴芳忙得脚不沾地。
刘长铭夫妻不是村子里的人,自然也没有宅基地。村委地方也不大,当时怕改建又要花钱,就干脆在村委会不远处,一个空置的旧活动中心住下。
村民们来的时候带的东西也多,刘金梅从自己商店里拿的牛奶,还有人拿的新鲜蔬果,条件好的还提着一只老母鸡来,tຊ冯老太提着半筐鸡蛋,那已经是家里全部的。
吴芳自然不能收,“我替老刘感谢大家,但东西你们还是得带回去,这往小了说,是乡亲们关心他,这往大了说,这是受贿。大家的心意我们领了,东西还是拿回去吧。”
“小吴啊,这哪叫受贿啊,我们这都是那点小东西,不值几个钱,平常刘书记都照顾我们,现在他生病了,我们来拿点东西算啥啊。”
刘金梅人也爽利,将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放,拉着吴芳说话。
冯老太年纪最大,坐在椅子上,“小吴啊,金梅说得对,都是乡亲们一点心意。”
郑平安见吴芳招架不住热情,赶紧上前来拉住刘金梅,“妈,你们这不是关心刘书记,是害他。刘主任这么好的人,你们可别乱来。这现在国家要求严格了,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这不是给刘书记惹麻烦嘛。”
郑平安到底年轻有文化,村里人都听他说话。
这下可好,没人再拿着东西塞了,都进去看了看人,拉着吴芳说了会儿话,回家去了。
冯老太从带来的鸡蛋中取了四个出来,塞到郑平安手里,“中午做个蛋羹,这点东西就没必要推辞了。”
冯老太年纪大了,郑平安和吴芳都不好再拒绝,拿上了四个鸡蛋。
她又提着篮子,往小院去。
路上遇见在村口干活的老张夫妻,还坐在田坎上聊了一阵。
董嘉禾上完班,冯老太已经回来了,她还带来个好消息。
“嘉禾啊,我听村口的老张说,这山下的路似乎快修好了,要不了多久,你们也能回去了。”
董嘉禾站在原地稍稍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似的,笑着说:“那不是好事,等路通了,山下的建材和设备都能上来,项目也能继续推进了。”
冯老太拍着董嘉禾的手背,“是啊,是个好事。你这会儿没事,来帮我烧烧火,以后可没机会喽。”
董嘉禾笑着跟了过去。
中午,赵敏敏和杨鸣谦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这顿饭相比往常,有些沉默。
赵敏敏向冯老太打听,“阿婆,那张叔靠谱不,之前问不还得半个多月吗?”
“老张肯定靠谱,那修路的活儿就是他在干,他说快了肯定也就快了,可能也就是一周时间。”
赵敏敏有些激动,总算能回家看看她爸妈了。
路快通了这件事,很快大家都知道了。连郑平安和宋雨墨都来问,甚至还在周内约了他们三个去打麻将。
说是等他们走了,再在一起打麻将的机会可就没了。
他们自然也没拒绝。
一行五人又聚在了村委会的小小活动室。
杨鸣谦牌瘾不重,打了几圈就坐到旁边,换了董嘉禾上。
“你们真要走了,我还有些舍不得。”,摸牌的间隙,宋雨墨嘟囔着。
赵敏敏说:“以后放假来北京玩,离得也不远,坐高铁一个小时。”
郑平安也有点沮丧,“你还别说,等你们走了,我和雨墨两个人打麻将都凑不齐人了。”
桃墟村和所有的村庄一样,没多少年轻人,大部分都出去打工了。
董嘉禾挑挑眉毛,看着雨墨,“这有什么,以后带上男朋友来北京玩,食宿全包。”
郑平安立马说:“我呢我呢?”
董嘉禾甩下一个“碰”,从赵敏敏手里拿了牌,说道:“都包。”
郑平安一下子又开心起来,“那就说定了,就冲你这句,我也得去北京走一趟。不过你还别说,等咱桃墟村建好了,说不定,大把大把的北京人往这边跑呢。我现在看网上,大家都不爱去大都市凑热闹了,反而爱来小乡村,种菜,爬山,说这叫中国人到一定年龄就会觉醒的基因。”
宋雨墨显然和郑平安在一片网络上冲浪,“真是这样,我前两天刷朋友圈还看见我一个大学同学去大理一个村庄旅居去了,光看那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就叫人心向往之啊。要我说啊,咱桃墟村也不差,就村北边那一片桃林,不比网上那些差。”
赵敏敏惊道:“咱村里还有桃林?”
郑平安得意道:“对啊,咱村子有一片桃林,就在村北边的山脚下,只不过现在冬天,都是枯树枝。等到来年开春,你们再来看。”
宋雨墨紧接着说道:“不止呢,今年夏天我刚来的时候,和刘书记他们一家在后山上野营,高山流水,美不胜收,还能在吃刚从地里摘出来的甜瓜,绝了。”
董嘉禾显然跟他们不在同一个浪区,“是吗,那看来搞乡村建设很有搞头嘛。”,怪不得董明安前几年就盯上了这一块儿,看来生意人的直觉还是十分敏锐的。
杨鸣谦也点点头,“这两年政策扶持,做这方面项目应该还只是个开头,后面会越来越多。”
董嘉禾不置可否。
她这样挑剔的人在桃墟村都能待这么久,还越待越习惯,可以想见,中国人确实有骨子里的农耕基因。
她又想起前几天下田通水管的体验,“那以后在桃墟村建个民宿,我一休假就来住上几天,就当度假了。”
赵敏敏笑着附和,“嘿,这想法不错。还能给村子里增加就业,免得张婶到处干零活,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