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惯例等着青嬷嬷来打发人的云玄月,等了个寂寞。
人都缩到她后头去了。
难道青嬷嬷气她说话不算数撂挑子了?
倚琴上了茶也候在她身侧十分的规矩。
云玄月左看看右看看,罢了,看样子今日来的人不似他们这里的乡里人那么好打发。
毕竟她是这个家的主子,自己来吧。
“咳咳!”她清了下嗓子才坦荡说道:“小女子自小就学会凫水,所以出行见到乡邻遇险都会出手相帮。昨日之举也是在能力范围内随手为之,你们无需挂怀。若因女子身份致使这位公子心有不安,实乃多虑,我不需要......”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醒过神的青嬷嬷急切的拉袖子给打断了。
云玄月闭了嘴疑惑转头,你个撂挑子的搞什么名堂?
她说错什么了嘛。
青嬷嬷示意她稍安勿躁,今时不同往日,可不能让小姐这么说下去。
已经镇定下来的她,走出两步对来客躬身说道:“请允奴婢僭越几句,我家小姐多年来在苕河发大水时救起的男女老少不下二十人,但从未有过昨日之状况,清誉受损已是事实。”
“只是我家小姐性子单纯,自九岁失孤后就无长辈爱护督教,也无亲友相帮,对世情世事想得简单,还望老先生和这位公子理解。”
云玄月更疑惑了,青嬷嬷不撂挑子了,但一改作风是为那般?
即使这回救的人确实有失体统,但青嬷嬷应该知道,她不会为此而嫁人的。
小小南水乡的口水可淹不死她。
因为她迟早会离开这里。
青嬷嬷却不给云玄月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这位公子受了我家小姐舍命相救之恩,能及时前来承担责任,公子有心了。但事出突然,我家小姐年纪小又无亲友长辈做主,终身之事总得要想周全些才能决定。”
青嬷嬷脸上带着烧伤的痕迹,虽容颜有损,但言行举止不卑不亢自有气度。
此等奴仆一看就知道非小地方能有的做派,谢尚眼眸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柳子淮本以为云家姑娘会巴不得嫁给他,他也做好了要有一个容貌不佳的救命恩人做妻子的准备。
结果事情并未如他所想般顺利,他不知所措的看向山长,年轻俊秀的脸还带着些柔弱苍白。
谢尚听了青嬷嬷的话略为沉吟就点头:“这位嬷嬷说的是,事关你们主子的终身,自然是要慎重对待,老朽改日再带弟子登门。”
云家这丫头是需得有人提点提点,免得名声有损都不当回事。
事情也不急在一天就定下,今日登门感谢并提供解决之法已经足够。
把人送走后,云玄月等着青嬷嬷解释。
事有反常,她知道青嬷嬷不会无缘无故给人机会,没把话说死。
“那人有来头?”她问。
小主子聪慧,一猜就准,青嬷嬷却高兴不起来。
她神色凝重的告诉云玄月:“ 那老先生是帝师谢尚谢大儒。”
即使十几年没见过了,但她不会认错的。
“什么?”云玄月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他是帝师?谢家人?”
皇帝的老师,那岂不是......
她连忙伸手探向青嬷嬷的下巴,仔细看了一遍她的脸。
嬷嬷已年近四十,烧伤的额角把眼皮子给褶出几层皱纹,拉扯眼睛变了点形,跟原来容貌已经大有不同,这般模样应该没人认得她了的。
“嬷嬷,那老头子会不会多想?”
大意了,看得出那老头子不是普通人,没想到竟然是出自谢氏的帝师。
这就有点麻烦了。
“谢大儒是帝师,见多识广,恐怕一眼就看出奴婢的深浅。”青嬷嬷实话实说。
她从小受严格调教,言行举止都有特定的痕迹烙印,她隐藏不了。
“但小姐不必过于担忧,就算谢大儒疑心,也最多怀疑奴婢是伺候过高门大户的主子罢了,想来不碍事。”
云玄月想想也有道理。
他们在南水乡风平浪静的生活了十几年,因为见了帝师就自乱阵脚,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淡定,淡定!
没等她松口气,青嬷嬷就提醒她:“谢大儒地位超然,重名声尊礼教。此次小姐贴身救人被他看见,那公子又是他弟子,连皇帝都要给三分脸的谢大儒来保媒。小姐若是拒了,日后回京碰上,只怕对方会拿小姐名节来做伐。”
小主子清誉受损,小小南水乡可以不在乎有什么评论,但门生遍天下地位超然的帝师,以及谢氏一族能左右朝局的影响力可不容小觑。
谢氏一族若是已经选定支持之人,那他们立场不同,他日焉知谢氏一族会不会用今日之事来做文章。
到时一句有违礼教不守名节就能让他们名声大损,于事不利。
青嬷嬷的提醒,让云玄月意识到事情非同小可。
以他们如今的身份,稍有不慎都难以成事,再多个把柄给别人,只怕前路更为艰难。
只因一句大雍未来栋梁之材就生了恻隐之心去救人,没想到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是夜,云玄月辗转反侧至半夜都睡不着。
大事未成,如履薄冰,一切都需谨慎。
谢氏一族在朝代更迭中一直屹立于世,位居豪门世家首位,对朝局影响甚大。
如今她跟弟弟年岁已经长大,迟早要离开这南水乡,到京都之地实行下一步计划。不如借弊为利,提前跟谢氏一族搭上关系,或许能加大胜算。
只是用自己的婚事来做桥梁,到底让她有些迟疑。
思考再三后,才渐渐说服自己。
帝师说那人品性端正,想来不假,那样一个德高望重之人不屑于为此说谎,除非他受了蒙骗。
但堂堂一个帝师,要是没点眼光岂能为帝师。
既然迟早都要嫁人,如今有人诚心求娶,能借此谋彼,嫁就就嫁吧。
就算所嫁非所愿,但只要能帮到弟弟谋划大业,她无所谓。
心里有了决断,云玄月却并无轻松之感,她一咬牙干脆起身到后院打拳驱郁。
在家的三个奴仆都默默站在黑暗的廊檐下陪着,主子不睡她们也睡不着。
青嬷嬷心知小姐已经有所决定,此刻心底也并不好受。
非常规性联姻,即使有帝师做保,对小姐的身份来说,也非最优良缘。
倚琴和烟雨半知半解的,都不敢多问。
隔日后,谢大儒带着弟子再次登门。
当日,一则消息从石榴巷传了出去。
云家的丑丫头定亲了,将要高嫁去京都官宦之家!
得救的那公子很是俊俏还情深义重,云家丑丫头要享富贵大福了。
苕河河边一日之间多了好些个手拿麻绳的年轻姑娘走动。
负责饭食需要每日出去采购的烟雨,得这趣事回来讲与倚琴听。
“呵呵!以为谁都能下河救人啊!可别闹出什么事儿来!”
倚琴听得直摇头。
她家小姐五岁练桩七岁练招,九岁就已经能伸竹竿抛麻绳救起一个成年人。
这些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绣花的小娘子学她家小姐此等义举,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有没那能耐。
果然,很快就有人出事了。
邻巷张地主家的女儿,不谙水性却带着丫鬟到河边走动,一个不慎把自个跌入了苕河,幸而被路过的小货郎救起。
张地主家有良田上千亩,外加商铺房屋好几间,而货郎只是个走街串巷的小货郎,家无余财还长得不尽人意。
张家姑娘没想到金龟婿没捞到,反而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货郎占去便宜,哭闹着要一条白绫了结了自己。
无依无势的小货郎自然不敢强求,只是张家姑娘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张家姑娘这一出, 让那些个盲目跟风的小娘子都缩了回去。
谢大儒松了口大气。
因为柳子淮,他的其他几个弟子都成了乡集上未婚姑娘们紧盯的目标。
那个虎视眈眈的架势,都要让他怀疑本地的教化有问题了。
幸好没几日苕河的水就开始消退。
南水乡只是他们游学旅途中的一个小站,时间本来预留不多,是因柳子淮的事才在这里多停留几日。
如今事情已妥善处理,他们自然要接着游学长见识。
如此弟子们在明年的春闱才能让文章言之有物,减少纸上谈兵的华丽虚浮。
天上掉下个未婚夫,哦,不对,是水里捞了个未婚夫的云玄月,沉闷了两天后,就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了。
有些事不会因为她定亲嫁人而改变。
若不是青嬷嬷问她是否要送一送人,她都没想起谢大儒他们要离开之事。
“让烟雨给他们准备点旅途可用的吃食就行了。”
定亲时,柳子淮送给云玄月一块随身佩戴的玉佩做定情物。
云玄月回赠一个倚琴绣的她只加了两针的荷包了事。
在帝师的见证下,这桩婚事如同铁板上了钉。
京都的柳家会不会有什么异议,云玄月压根没去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