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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一栗以各种借口,拒绝了初三毕业后的大规模集体聚餐。因为她感觉在那些如同发泄中考、乃至整个初中压力的聚会上,她很可能因为那众所周知的对宋润洋的暗恋,成为饭桌上被争先恐后调侃的对象。
  她直觉自己无法承受这份喜欢被拿出来当笑话说,哪怕是同班同学,她现在唯一接受能和她谈论这份心事的人,只有林婉婉。
  她和大多数初中同学的交集,就到大家最后一次集体回学校拿毕业纪念品那天为止。
  纪念品是一张班级毕业照和一个影印着校门全景塑料小块,放在印着学校校徽的纸质手提袋里,领走一个,赵一栗在花名册上打个钩,这是她最后一次使用这个花名册。
  “再见,班长。”很多人都是这样叫她的。
  “再见,栗姐。”还有人会用这样稍微带点调侃的语气叫她。
  “暑假一起出去玩啊,一栗。”这是属于更亲密的朋友的称呼。
  花名册上最后剩下宋润洋的名字,他好像中考完连成绩都没有出,就出国游学去了。他的缺席让她突然发现,三年之后,班里还坚持着一声声叫她大名的,仿佛只剩下了宋润洋。
  “以后有机会你拿给他吧,你们还挺可能一个班的。”班主任显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挥挥手示意赵一栗把两个纸袋都拿走,“高中好好加油啊,一栗。但也别压力太大,你是个特别优秀的孩子,老师相信你之后一定有锦绣前程。”
  事实证明,班主任对自己班里学生的认识终归只来自成绩、过于片面。二十七岁的赵一栗觉得自己和已经“锦绣前程”四个字毫无关系,在世俗的标准下“过正常人该过的生活”都是一件很费心力的事情。
  大一收拾东西的时候,赵一栗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把这个装着纪念品的袋子给忘了,两个纸袋交叠在一起,被她随手在了房间的储物架上的一角。翻出来时,外面的袋子上已经全是灰尘,她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两张照片的塑封和塑料小块都还没有泛黄,看着都还很新。
  拍毕业照的时候她和宋润洋站得很远,她站第一排、正中央班主任的身后,宋润洋站在最后一排,他们被全班的男生女生隔开。
  赵一栗永远拍不好这种集体照,不是闭眼就是笑得奇怪。她去看宋润洋,他拍得多好看,凝神看了一会儿,她又在心里骂自己花痴、把那两张照片丢进了盒子。
  那个暑假,父母询问她想不想去哪里旅游,赵一栗想了想,说她想去海边。夏天太热,最终妈妈陪她去北边的一处海边玩了几天,她觉得应该是地域完全不同的缘故,眼前看到的大海,和宋润洋拍给她看的差别很大。
  旅游回来之后,父亲就开始让她着手高一的预习以及分班考试的准备,但那个时候的赵一栗已经学会了一点儿阳奉阴违。
  她知道自己在那个时候根本没有心思看什么竞赛题,准备和没有准备也不会有什么差别,而且她也不想在大家都在快乐玩耍的时候苦大仇深地自学高中的新课,便就每天草草地翻一翻借来的教材、勾画几笔,然后装模作样地参考答案抄几道竞赛题的步骤,敷衍了事。
  赵一栗的高中生活,和宋润洋其实没有产生太多的关联,但既然回忆了,她干脆也把那些被连坐沉湖的校园生活都给捞了起来。
  她的高中回忆更多时候充斥着一个叫做范明臣的男生。所以为了讲明白很多事,必须要交代一下和这个人相识、相熟的始末,毕竟高三毕业的时候,班上大部分人都真心实意地认为,赵一栗和范明臣是一对。
  就算两个当事人矢口否认,并且真诚地表示和对方扯上这种关系怪恶心的,大家还是觉得他们至少在更早的时候谈过,理由是范明臣高二的时候红口白牙地承认过一回他们在谈。
  七嘴八舌地八卦完,还感叹他们两个就算中途分了居然还能成天凑在一起、笑嘻嘻地成天互称他们那互相搭配、来源相同的绰号,怎么不算是一种情谊深厚呢。
  赵一栗哭笑不得,连忙说“老邢当时是帮我忙,真的没有谈”,但要细细解释的话,费很多口舌、牵扯进几个外班的同学,其他人也不一定听得进去,还会继续不停地把他们围在中央起哄。
  她那时候脸皮已经没有那么薄,眼一闭心一横,就当是最后贡献一场表演,拉着范明臣跟着那群早恋的小情侣,去和几个老师一一敬了酒,还在真心话大冒险输了之后,靠着借位亲自己指甲盖的技术,在范明臣脸颊上亲了一下。
  不过这个靠亲指甲盖借位的技术,她第一个使用对象是宋润洋,而且还是在舞台上大着胆子拿指甲盖掐着他的脸亲了好几下,假公济私地一路蹭到了他的嘴角——这是后话,要等到高二再说。
  还是按时间顺序来吧,不然脑子里乱糟糟的,赵一栗反思。
  高一分班考试那天,是一个云层浓重的阴天。
  开考的铃声还没有响起,窗外就传来了清脆炸耳的雷鸣,明明是午后,高中部的几层教学楼却全部亮着灯,一楼是新生的考试,楼上则是马上就要正式进入高二的准毕业生在补课。
  赵一栗没有和宋润洋分到一个考场,她觉得这是她无法和宋润洋分到一个班级的一种暗示。
  窗外已经风疏雨骤,监考老师急促地走来走去关上了所有的窗户、确保暴雨不会吹到窗边考生的桌上,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感觉自己就是来滥竽充数的,兴致不高。
  “哎呀,把人关在这里做竞赛卷子,还不如放我出去淋这场暴雨,至少得一场痛快。”赵一栗刚刚坐下,就听到手边的一张桌子上,一个男生正眉飞色舞地和旁边围着他的几个人说话。
  他的大嗓门令赵一栗又想到了不太愉快的事情,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哈哈哈,我是撞大运考了个我们那边的状元!然后这里就和我说,来这儿读,包我进理科实验班。”
  “我就想,找我进理科实验班,那是多少有点儿不知死活在身上的,但是既然都邀请了,我也就来选一个班霍霍他们的平均分,大不了高二转文呗。”
  赵一栗没忍住,她抿了一下嘴唇,觉得这个人说话又多又密,关键语气抑扬顿挫的,自带一种仿佛在说评书的幽默,这冲淡了大嗓门带给人的烦躁感。
  “我笔袋都忘了带,靠,你们谁施舍我一支笔,我至少写个名字表达我态度端正没有弃考哟喂!”
  “我这里有多的。”看一时间没有人应,赵一栗从自己的笔袋里拿了一支中性笔,主动递过去,“你还需要橡皮和尺子之类的吗?我都有多的。”
  男生露齿一笑,一颗青春痘在他的大额头上闪闪发亮:“不用!待会儿我打算直接睡觉!做题,做个屁!我拿脚踩那卷子一下,都比我坐这里抠头皮屑写几个字靠谱。”
  他话说得太直,又巧合地契合了赵一栗心中的一部分想法,让赵一栗转过身去后忍不住用草稿纸遮住了自己的脸,她不想让那个男生觉得她脸上的笑容是在笑话他。
  毕竟,只要他不是明明什么都会却偏装自己不会,那在做不来今天的卷子这件事上,他们就是同病相怜。
  这个人真好玩,他居然是个状元,也不知道来自周边的哪个县市。
  赵一栗递笔过去的时候就瞄了一眼右上角贴的考生标签,上面除了一串编号以外,还写着他的大名:范明臣。
  卷子发下来厚厚地一沓,数学物理化学全部都有,上面的字赵一栗认识,组合起来基本都让她感到陌生。如果是平时,哪怕知道这场考试对她来说只是走一个流程,她还是会为自己的无从下手感到头皮发麻。
  但这次她偏过头去看了看,发现那个叫做范明臣的状元正在津津有味地用那张可以自由使用的草稿纸叠千纸鹤,叠完了还伸手请老师再给他一张纸,监考老师无语地看他一眼,直接给了他一小沓。
  赵一栗读题读了一会儿,一点儿思路都没有。又偏过头去,发现范明臣的桌上已经放了好几个纸鹤,围着一朵同样是叠出来的百合花,旁边还放了一架飞机。
  赵一栗又没忍住,她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笑出声来,心里的那种一道题tຊ都做不出的焦躁基本消失了,签字笔在她手上打转,她突然也丧失了做完全无用的尝试的念头,看向了那张草稿纸。
  调皮的念头冒了出来:要不用它来,写首诗,描述一下现在外面的雷暴天气?
  但还是太放肆了,她摇摇头,低头把数学卷子翻了一遍,一眼看过去什么都不会,再看物理,更抽象了,再看化学——和她初三背诵的那些东西是同一个科目吗?
  赵一栗拼命在卷子堆里翻找着她能下笔的题目,写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就像被一只巨大的手给紧紧地攥着脑袋似的。
  还剩下最后二十分钟的时候,她终于决定彻底放弃了,开始拿着草稿纸写她的诗,收卷子之后那个男生来还她的笔,顺便瞄到了她手里那张监考老师还没有收走的草稿纸。
  “嚯,填的定风波啊,能看看吗?”对面完全是一脸自来熟,都没等赵一栗点头就把草稿纸拿过去了,这其实让她不太高兴。
  赵一栗的稿纸上涂涂画画,最后随手填了一首咏莲,大意是:啊,亭边的芍药花开得花团锦簇,引得了游人的争相称赞,而此时的我躲在荷叶之中,自顾自地用清泉洗着身上的尘埃。我立在水池上,看着四周暴雨雷鸣,残红惊惧地哭泣春天的离去,而我深深地扎根在淤泥中,知道风停天晴后,就会有蜻蜓到我的花苞上来。
  她不太满意,觉得写得扭捏矫情了,这种生硬的对比显得不大气、怨愤气息很重,可惜时间不够她细推敲。
  看那男生读了一遍,冲她嘿嘿一笑:“你也觉得这考试很不公平啊,凭啥光考数学物理化学啊,也给咱们一点儿展示的机会才对嘛。”
  赵一栗眨眨眼,她没想到范明臣就随便看一眼,就读出了她在抱怨什么,一股亲切感冒了出来,把刚刚的那点他没有得到她同意就直接翻看稿纸的不高兴给取代了。
  “但是‘婷婷袅袅’我觉得这里不太合适,”男生比划了一下,从善如流地帮她把稿纸递给了过来收拾的监考老师,“如果是我,可能会去描述荷花的茎秆,和下面的扎根淤泥对应,比如直接偷懒用‘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嘛。”
  “是哦。”没有了稿纸,赵一栗想了想,只能拿签字笔在桌上敲了敲,在脑子里替换读过一遍后,点点头,承认道:“你说得对。”
  “我叫赵一栗。”她主动说道,出于对状元的尊敬伸出手去,“这个学校初中部的。”
  “嚯,那是高手,一看有闲情写诗,肯定是已经保送了的。”男生没有和她握手,而是兴致勃勃地和她击了一个掌,“我人生地不熟,乡下来的,大姐你要罩罩小弟我。”
  赵一栗又抿了一下嘴,觉得一阵好笑,问他之后是住校吗?
  范明臣摇摇头,说他家其实一直在这里,初中没规划好,最后权宜之计去外地读的而已。
  “那你哪里是什么乡下来的,”赵一栗背着书包和男生一起往教室外走,她很难得和一个刚刚认识的男生用这么活泼的态度开玩笑,“你这是状元郎衣——锦——还——乡。”
  “哎呀,所以有啥心思做这些破题,我身骑白马,放下西凉无人管,一心只想王~宝~钏~啊~”【注1】
  男生摇头晃脑,转瞬间居然直接就唱了起来,也不管四周都是一脸疲惫刚刚交了卷出来的未来同学。
  怎么会有这么贫的人,赵一栗想。因为来的时候天气太闷热,她今天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下身套了一条刚刚能遮住腿上伤疤的短裤,没有外套给她遮脸,她忍笑忍得很辛苦。
  走到教室外的走廊,穿堂风一吹,让赵一栗觉得因为大脑过载而滚热的脸颊终于有所降温,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
  几乎所有新生都挤在教学楼和室外连接的那处能避雨的地方,大家都因为雨势太大、几乎看不清几米外的东西而踟蹰不前,楼梯下已经有了肉眼可见的积水。
  “这天气打伞已经没用了,怎么着都是湿透,”范明臣大着嗓门撺掇道,“想早回家就直接开跑吧各位。”
  “哎,这种极端天气不要胡乱跑!”赵一栗眼疾手快地拖住了男生的手臂,雨下得太大,她就冒了那么一下头,感觉半边的身体都被淋湿了。
  她把范明臣往回拽,认真说道:“路上有积水,看不清周围的状况,大风天气,完全是可能会漏电死人或者让什么东西把你砸死的!”
  “大风大雨都下不了多久,从考试就开始下雨,两个半小时了,肯定快停了。”赵一栗对四周说,“我建议大家也不要挤在这里,回楼道上休息一会儿吧!”
  大部分人都开始缓缓往回退,有几个人被范明臣给鼓动了,一溜烟就跑得没影,赵一栗有些无奈地看着,也喊不回来。
  “哎,现代人,就这样丧失了古人那份行于风中的潇洒。”头发基本全部被淋湿的范明臣被她拽回台阶上,摇头晃脑地继续感叹道。
  “那你怎么不说现代人平均寿命也比古代人高多了呢。”赵一栗回嘴道,“呆着吧,我打赌这雨半个小时之内就停。”
  “赌啥呀?”她随口一说,没有想到会范明臣兴致勃勃地追问。
  “赌……赌……你想赌啥?”赵一栗抬起手腕擦了擦刚刚因为拖拽范明臣也湿掉的一部分头发。
  她干脆解散了马尾,把湿漉漉的那部分给用纸巾擦了擦,还好衣服没有湿很多,她抱起双臂挡了一下面前因为被雨打湿而变得有些透明的T恤,背上的就用书包挡了。
  “我之前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口有关东煮。”范明臣沉思了一秒,打了个响指,“就赌那个,怎么样?”
  赵一栗点点头,校门前的东西横竖都不会很贵的,何况听起来是个路边摊。
  “哈哈,你输了。”不到二十分钟,雨势就肉眼可见地变小,天边已经亮了起来,并且正好在范明臣和赵一栗掐着表数最后一分钟的时候,雨彻底停了,阳光从云后一跃而出,把积水尚未褪去的路面照得波光粼粼。
  “啧,差点运气。”范明臣挥挥手,示意赵一栗跟上他去校门口,“走吧,请你吃那个关东煮——哎,但是我没有说要请你吃多少,只给你吃一个萝卜行不行?”
  赵一栗无所谓地点点头,家里本来就不准她吃路边摊,打赌是为了打发被暴雨堵在教学楼里的时间 ,又不是为了讹他的饭。
  “日,你要说不行我就直接只给你吃萝卜了,你这个表情,那我得把你给喂撑,不然显得我好没有面子。”男生咂吧了一下嘴,他身高不算很高,步子虽然迈得快,但赵一栗还是能很轻松地跟上他,“走吧,赵一栗,是吧?”
  “是的。”赵一栗点头,她从来没想过这种考试居然能结束得挺开心的。
  回到家之后,她感到了神奇。因为今天除了刚进考场时她想了想宋润洋没有和自己在一个考场之外,一直到离开学校,她都没有试图去找宋润洋人在哪里。
  出分班结果的那天,大家上午零零散散地去布告栏看过自己在哪个班,然后就去对应的教室领军训服装。下午统一有个班会,也就是第一次正式和同班同学、班主任见面,第二天,就紧锣密鼓地开始军训。
  虽然让大家错峰看分班结果,但布告栏前还是人山人海,赵一栗和林婉婉约着一起来的。
  林婉婉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把长发扎成双马尾,穿着一双有一点点坡跟的露趾浅色凉鞋,头上还压了一顶边沿特意裁剪成破烂状态的草帽,她晒不黑,所以在暑假疯玩后的人群里格外显眼。
  “难得还有半天可以不穿校服,你怎么还是像穿着校服一样呀。”林婉婉有些遗憾地挽着穿着深色T恤和深色长款运动裤的赵一栗,“咱们等等吧,那边全是人,我觉得咱们挤不进去。”
  赵一栗本来想穿裙子来的,都穿好了,还选了个搭配的很可爱的斜挎小包,结果临出门前被父亲拦下,用不太好的语气问她“去学校穿什么裙子?回去换掉,牛仔裤也不准穿,穿宽松些。”
  她急着出门,也没有多争辩,退回房间换上了怎么都不会出错的T恤和运动裤,斜挎小包换成了书包,凉鞋也换成了运动鞋。
  林婉婉说得没有错,好多人看起来都特意打扮了一番,显然想给同班同学留个好印象,赵一栗叹口气。
  “哎,赵一栗,是吧!”两个女孩子正在说话,突然一个大嗓门炸进了她们的耳朵,赵一栗转过头去看,就看到那个叫范明臣的男生踢踢踏踏走过来,一周没见,额头上的痘没了,下巴上又长出一个。
  赵一栗瞬间就想起自己之前每天起来摸脸排查痘痘生长情况的忧伤,看到tຊ范明臣又亲切几分,主动介绍道:“婉婉,这是我之前分班考试时遇到的一个考场的同学,叫范明臣,可厉害了,是个状元呢!”
  “哇,”林婉婉眨眨眼,由衷赞叹道,“好厉害啊。”
  “我们以后还是同班同学呢,”赵一栗冷不丁听到范明臣说道,“我刚刚挤进去看了,咱们都在一班,巧了不是——哎,这位同学在哪班啊?”
  “我们还没有去看呢。”赵一栗压住了心里的一层波动——范明臣肯定不知道宋润洋是谁,她也不可能拽着一个不熟的男生询问“知不知道宋润洋在哪个班”,“走吧婉婉,那边人应该不多了。”
  布告栏上前两张表面前没有太多人了,平行班的分班表前面仍然人头攒动,赵一栗看到范明臣很热心地询问了林婉婉的名字,然后帮她去挤前方的人墙了。
  这人还挺好挺热心的,赵一栗想,然后深呼吸平复了一下突然加快的心跳,让自己的眼睛聚焦到第一张纸上。
  她的姓氏以Z开头,便从末尾往前看,看到了范明臣的名字在那里,她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这个分班表不是按首字母排的,是按分班考试的结果排的。
  突然紧张起来,她从后往前找,终于在中间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还行还行,不算特别丢人,甚至比她想的好些,赵一栗再抬起头,就看到宋润洋的名字和她在同一张表上,赫然排在第一个,排在他后面的应该是个女孩,名叫楚湘。
  真好,哪怕在高中,他也是最厉害人之一,赵一栗打心眼里为宋润洋高兴,心里浮起一丝幼稚的与有荣焉。
  但她和宋润洋在排名表上的距离从来没有那么遥远过,赵一栗也带着一点茫然想,她大概需要适应,这应该是一种常态。
  挺好的,她对自己说,距离远是好事,在旁人眼里就扯不上关系,千万别让高中的人也知道你初中做了什么傻事、然后又起那些风言风语。
  “得偿所愿了呀一栗,怎么不高兴呢?”在范明臣的帮助下已经看到自己在五班的林婉婉走过来,她也一眼看到了宋润洋就在一班的开头,拉过赵一栗小声咬耳朵。
  “没啥,我挺好的呀。”赵一栗摇摇头,看到范明臣跟着过来了,她没有讨论这件事的欲望,只询问了林婉婉在哪个班,然后三个人就一起往教学楼走。
  一路上,范明臣的嘴嘚吧嘚吧没有停过,林婉婉看他讲得唾沫横飞直皱眉,但赵一栗觉得他说的话还挺有意思的,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总比心里想着一堆没什么意义的事情轻松。
  “那领了军训服和校服后在南门口见。”赵一栗和林婉婉约定后,就跟着范明臣往教室走。
  “赵姐,我对这边完全不熟悉,待会儿午饭能不能跟着你们去外面吃一顿呀?”范明臣一脸纯良地看向赵一栗。
  “别——我大概率比你小。”赵一栗摆手,表示这个称呼有点折寿,“你叫我大名就行了。”
  “那显得多疏远啊。”走到教室门口,因为还没有到饭点,一些人零零散散地随便坐在教室里,赵一栗一眼就看到了宋润洋正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正在和附近的两个男生说话,她都不认识。
  他也看到了她,但是下一秒就把目光移开了,比刚刚更为专注地投入了他的对话中,点头附和,嘴角带着她熟悉的、礼貌又温和的笑容。
  “就叫大名吧。”赵一栗茫然了一瞬,回过头来立刻拒绝了范明臣想跟着林婉婉叫她“一栗”的请求,她觉得超过了她社交范围的舒适区,心里说觉得我还没有和你熟到那个份上。
  “行,你怎么喜欢就怎么叫,赵一栗,咱们坐那里呀?占个位置再去拿衣服吧,看着挺多。”范明臣带着一种真情实意的、仿佛乡下人头天进城的喜气,快乐地环顾了一下整个教室,“那边怎么样,我喜欢靠窗,你知道为什么吗?动漫里男女主都坐靠窗位置。”
  “那我觉得我是配角命。”赵一栗嘟哝道,她走向了靠近教室门的那一侧,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下一秒,范明臣就高高兴兴跟她过来,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赵一栗不知道这个人为啥成天都那么高兴,但是当他转口就惟妙惟肖地模仿起“就是你把太君引到这里来的”的台词时,赵一栗愣了一下,然后想到了这个小品叫做《主角与配角》,她一下子笑起来,甚至忘记了先伸出手捂住嘴。
  “你喜欢吃什么?”赵一栗把领回来的衣服仔细堆好,问范明臣,“先说好,我们也在附近吃得不算多,所以我也不知道你想吃的附近有没有,得现找。”
  “今天我请客。”想到分班考试的时候吃了他一顿关东煮,赵一栗主动说道,“你点吧。”
  范明臣想了想,说他想吃酸辣粉,赵一栗点点头表示这很简单,旁边的商圈就有——结果去了才发现她知道的那家粉店已经关了,被一家旋转小火锅给替代了。
  三个人也不挑,懒得再走路,便直接走进去开始吃。
  她为什么记得这里有粉店呢?因为两年前,她和宋润洋逃课的时候又不想吃炸鸡汉堡,就去旁边找其他东西吃,零零散散的,居然也把这层楼比较平价的东西都吃过了。
  人非物是,物是人非,这就是人生吧,赵一栗看着面前的小锅,无端想到了宋润洋看向她后明显移开的眼睛,他们一整个暑假都没有联系过——除了祝他生日快乐,他回复了谢谢。
  她想,可能宋润洋也觉得她初中对她造成了困扰,高中想彻底摆脱那些和她相关的风言风语。
  那他都这样想了,为什么中考前还要反复问她愿不愿意继续做他的同班同学?她不明白,就像她不懂宋润洋为什么能轻易地做出各种高难度的竞赛题一样,她不懂这个人的脑子是怎么运转的、又在运转着什么。
  但好在,有一件事她现在完全不纠结,那就是宋润洋肯定不喜欢她。这个事实令她的心平静无比,直到刚刚他近乎冷漠地移开目光时,才让她微微地难过了一下,如同枯叶轻落入静水,泛起一丝涟漪。
  【注1】节选自《身骑白马》-徐佳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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