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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宝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床上容颜苍老的陆平,她童稚的脸上浮现出不符合年龄的悲伤。
张安以为陆平只是睡着了,但是也不方便让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在一旁照顾,他扯了扯张小宝睡衣的袖子,“走吧,让这老头睡觉吧。”
张小宝拂开了他的手臂。
张安张了张嘴,话没出口,对上了白纱的眼神。
他随着白纱来到门外,白纱对他说:“你看着小宝,她愿意呆到多晚就呆到多晚,前提是你得看着她,不能让陆平这老头和她单独呆在一个屋里。”
张安脑中浮现了韩国电影《熔炉》。
那是一部讲述被性侵的不幸的女孩儿的电影,他怎么说也是张小宝名义上的父亲,自然义不容辞。
白纱压低了声音,交待他:“有事给我打电话。”
白纱开着超市的小货车,往平逢山驶去。
一辆二手十万里程的小货车,空调制冷性能不佳,白纱开了车窗降温,下半夜的夜风吹在她脸上,她目视前方,心中想的却是:张小宝,我绝不会让你跟陆平走的。
至于林渊,你该告诉我,你为何而来。
若你是友,我留你,若你是敌,我杀你。
杀之前,不如先做我的面首。
林渊把吴蓓的脸摆正,对着门锁上摄像头,刷开了她家的门禁。他打了一个喷嚏,心说:大夏天的是谁在背后骂我?
林渊把吴蓓放到沙发上,从他自己脖子上取下吴蓓的斜挎包,放到旁边桌子上。
他打开中央空调,给吴蓓身上搭了凉毯便关灯离开,走之前不忘调试吴蓓家智能门锁的存储,将自己的影像抹除。
出租车将他放到墓穴博物馆门口,他支付了费用后,步行去驾驶自己租的捷达。
点火,启动,挂挡,踩油门,半夜,山路除他之外,无车无人。
他开的很快,右前方的树丛里,有什么动了动,他凝神去看,却见一辆车冲了出来。
眼见就要直直撞上,他猛踩刹车。
捷达汽车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呲呲”的声音。
他看清楚,猛地窜出来的是一辆银灰色的小货车。离他很近了,不过 50 米。
撞上了,纵然不死,也要断胳膊少腿吧。
来不及了,下坡,他开的快,这辆车又是猛然窜出。
林渊打开主驾驶车门,瞅准时机,抱头跳下。
出于惯性他还是往前滑了两米,但是所幸没有与他租来的捷达车一起撞在卡车上。
林渊往后退了两步,他看清楚小货车上是有人的,开车的不是别人,正是白纱。
林渊皱眉不解,不明白她为何要窜出来,更不明白她为何不下车。
白色的捷达撞到灰色的小货车上,直直撞向了主驾驶白纱的位置。
撞击声和破碎的保险杠碎裂的声音相混合,如同一首和声:既有古典主义的深沉,又有现代主义的活泼。
货车的车身横亘在山路间,受到剧烈的撞击它从横向变成斜向。车内的白纱随着撞击倒在了一旁。
她的头趴在了方向盘上,而后又倒在了副驾驶。
林渊看不见她的身体了。
他呆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他拔足奔向小货车的副驾。
拉了车门把手,是锁着的。
他看得到白纱的上半身伏在副驾驶座上,如果砸窗,玻璃会不会划破她,会不会导致大出血,她会不会死?
他从裤兜里翻出万能钥匙,去撬车门。
林渊急得满头大汗,他不住深呼吸,拿手背去抹汗。
他比他第一次举枪指向“目标猎物”的时候还紧张。
2004 年,也是这样炎热,也是夜晚,泰国清迈,眼前相隔一座车门的女人将十二岁的林渊扶起,对他说:“要做一头狼。”
“这头狼”打开了车门,他将昏迷的白纱抱出了小货车。
他抱着她尽量往远处走,以免相撞的两辆车燃烧或者爆炸。
他抱着她就这样走了快一千米。
林渊喘着气,他停下来,轻轻拍了拍白纱的脸。
白纱皱了皱眉,她呢喃:“林渊,是你吗?”
林渊喜悦,以为白纱要醒来,可是她却如同无法将眼睛睁开一般,她两只手胡乱摸索着,钓上了林渊的脖子。
林渊登时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
他怕那条长而诡异的青蛇来缠他脖子,他怕那只翅膀巨大的猫头鹰来啄他的眼睛。
于是他为了自身安全,将白纱紧紧搂在了怀里。
白纱的头伏在他肩膀上,她闻到林渊身上香皂混合的淡淡汗味,她嘴角挂上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林渊的手心都是汗,不好蹭到白纱身上,他悄悄交替着衣服上蹭了蹭,他说:“你不是人......”
说完自觉有些骂人的歧义,“我是说你用去医院吗?你这...体质...看医生吗?”
白纱搂着他脖子,语气温和柔媚,“我不想回家吓着小宝,你带我去你住的地方休息一下就好了。”
林渊望向黑暗的远方,坚毅地点了点头。
为了方便林渊拿手机打车,二人换了姿势,白纱吊着他的脖子,林渊一只手托着白纱的身体,一只手空出来打车。
白纱纤长的双腿紧紧勾着林渊的腰身。
两人之间仅仅隔了轻薄的衣衫。
林渊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半夜,山地,古墓,姿容绝色的女人主动投怀送抱一个老实的男人,当代聊斋无疑了。
林渊缓缓问了一句:“你不会死?”
“会。”
“你是什么?”
“妖精。”
“什么妖精?”
“黑山老妖。”
林渊沉默了一秒钟,将手机塞回口袋,两只手撑住白纱的身体,往上掂了一下。
白纱咬着嘴唇笑了下:手臂遒劲有力,很好。
“黑山老妖。”
“唔。”
“你的鸟和蛇呢?”
“在你身上。”
“啊!”
“昂着头呢!”
林渊不再说话了:向来是他招蜂引蝶,怎么被她招猫逗狗了。
算了,她不算人。
他想了想又问:“你怎么在这儿?白纱。”
白纱低头不回答,却忽然张口咬在林渊肩头,她狠狠咬了他一口,林渊吃疼,伸手去拨,白纱松开手臂,跳了下来,“等你啊!林渊。”
林渊笑了:我就说嘛,平白地演聊斋啊!不过,你这戏很好啊,差点信以为真。
白纱微笑着,复又走近林渊,她揪着他胸口的衣服问他:“你为什么来找我?谁派你来的?”
林渊亦是笑,他伸出左手拦住她的腰,“你每次都要戏弄别人一番吗?”右手的刀尖已经抵上白纱后腰。
“刀,对我没用。”白纱伸出抚开:这个林渊当真是吃软不吃硬。
她叹了一口气,眼神悲戚。
林渊皱眉:她这个女人,是又要玩什么把戏了!他不知怎的想起他看过的有关猫的纪录片,猫总会把猎物反复折磨而后才杀死。和这个女人好像,她真的喜怒无常把戏又多,偏偏又生的千娇百媚......白纱的手指碰触到林渊手臂上的海鸥手表,她眨巴眨巴眼睛,从林渊手中夺走刀,“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林渊的眼中眸光骤亮:原本白纱是说要好好看好吴蓓才告诉我真相的,但是我确实没看好她。没做到。那现在,她愿意提前说了吗?
白纱冰凉的手指描画着林渊面部起伏的轮廓,林渊感觉如青蛇缠脖,雕鸮啄眼。
“我告诉你当年的事,你告诉我谁派你找我,如何?”白纱莞尔一笑。
经过今晚,她愈发感觉有一双眼睛在观望着她,她得先下手为强了。
林渊想了想,口袋里的刀壳隔着衬布,摩擦着他的身体,有些冷冽。
戴着手表的左臂攀上白纱的后颈,表带触碰到她的身体。
“你认识我这块手表?”
白纱的手指慢慢在林渊的肩膀弹动,如同他的身体是一柄胡琴:这是来求证了。
“我当然认识,”白纱将林渊的手臂导向身前,“你那时多大?是我把这只表递给你的吧。”
林渊垂下了睫毛:细节是对的。当时在场的其他人都死了,就是眼前的女人,这点没有作伪。
“你记得你收殓过一具尸体吗?”
“收殓?我又不是殡葬师。救你的同年,我埋过一具生蛆的女尸,在曼谷,家里只有一个女孩,八九岁的样子,哦,混血,蓝眼睛......”
林渊把自己的手从白纱的手中抽出,他浓密如骆驼的长睫毛忽闪了一下:是,对的上。我和特蕾莎当年见到的都是她。
“我走到哪里,便帮人到哪里,我虽然是煞,却长了一颗菩萨心肠呢!”白纱说得一脸真诚。
她定定看着林渊:皮囊不错,可惜心思太多,做面首也是三心两意,不好......
“那轮到你,告诉我,谁派你来的了吧。”白纱的手指覆在林渊的手臂上。
林渊定了定神,他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找你的人是谁......”
他话还没说完,手臂上隐隐疼痛,白纱的手指使劲捏着林渊手臂,他肌肉有些发麻。
淦!这非人的物种,力气可真大!一会儿挂在我身上不下来,一会儿招手就要打我,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呐!
“但是他是通过暗网联系我的,给我发的你的线索照片有温以朴微博的水印,所以可以从温以朴这里下手查一查。”
在白纱打他之前,他快速说完。
温以朴?白纱想起来,陆平温婕的儿子。2012 年白纱见过他,那时他刚高考结束。
“你帮我查。”
“好,我让特蕾莎协助。哦,就是你当年救得那个混血女孩。”
白纱没说话,算是认可了。
林渊看着身旁黑暗里站着的女人说:“那你还要不要跳上来,我抱着你,你不是刚出车祸了嘛。”
“我吸阳气的!”
“哦。”
“你真的是什么排行靠前的赏金猎人吗?”
“当然。”
“论智商倒数排的吗?”......陈相成站在树林里,他的手抓着树干,攥紧,从指缝间挤出,脚边一地支离破碎的树皮。
他一双眼睛猩红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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