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幼檀说这话时瞧着便像是真难受,秀眉微皱着,一只手捂在自己的胸口上轻咳着。
“景林,去传太医来吧。”
闻祈留了下来,他瞧出了这人的小心思,却也没戳破,只是顺着她的话陪她演下去,贞妃在一旁瞧着气的冷哼一声,但是碍着皇帝还在,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转身愤愤然的回到瑶妃身侧坐着。
如今她们在湖上,又哪儿来的太医能传,不过是幌子罢了,待御船靠了岸,周幼檀便说自己好多了,也没差使着景林真的叫太医来。
周幼檀带着锦绣下船登岸,她遥遥的跟在了最后,入了这沉香台。
这沉香台当真只是这湖中一个小岛上的小台子,不大但也不小,各宫妃嫔和官眷们入台落了座,便也算得上是刚好。
沉香台四周种满了荷花,人坐在台内大有一种“误入藕花深处”的诗意。
周幼檀的席面挨着瑶妃和婉嫔,也不知这内府的人是怎么安排的,竟叫她坐在了这二人中间。
婉嫔先端了一碗酒瞧向了她莞尔一笑
“妹妹病了一月有余,这一杯就算是本宫庆祝妹妹大病初愈,再祝妹妹日后康健安乐。”
“姐姐亦是。”
周幼檀没推脱,不过她如今身子不好,也喝不得酒,便以茶代酒喝了下去。
也不知闻祈是怎么瞧见的这一幕,他竟派了景林来,他来时还端了一壶茶水。
“奴才奉皇上之命给珍贵人送这荷花茶,皇上念贵人大病初愈喝不得酒,怕贵人贪杯就送了这膳房新研制的荷花茶来。”
茶壶是白瓷所制,壶身上绘着娇艳欲滴却又恰到好处的并蒂芙蓉,锦绣接过这茶壶时,还能闻到里头荷花茶怡人的清香。
“让陛下挂心了。”
“那...贵人?”
周幼檀了然,她让锦绣将席面上的酒壶递给了景林,好叫他回去交差。
得了酒壶景林便回了皇帝身边伺候。
“陛下还真是...挂心妹妹啊。”
婉嫔虽说是有些醋意,这话说的有股子酸味儿,但脸上的笑意不减分毫,皇帝就在眼前,她自是要端着一副“清流”的模样。
“陛下又怎会不挂心姐姐呢?”
二人推杯换盏的饮了几杯,说着说着不知怎么便聊起了昔日的宜嫔,如今的齐答应。
她原名齐令颐,是后而被皇帝赐号为“宜”,下毒事发后便被闻祈褫夺封号降为答应。
“本宫本以为齐答应跟妹妹交好,定然不会害妹妹才是,怎的还真是她在给妹妹送的鸽子汤里下了砒霜啊...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自宜嫔出了事儿,便有不少人有意无意的拿这事儿刺周幼檀,说她识人不清,就连皇后都找了她一次。
“姐姐尝尝这桌上的绿塘摇曳,味道不错。”
周幼檀倒是没搭理她这话,她拿着白玉筷子细尝着锦绣刚拆出来的蟹肉。
今儿是“赏花宴”,沉香台上摆的也是“荷花宴”,桌上的膳食几乎全是用荷花所制。
她现在吃的绿塘摇曳,便是用荷花,莲子,莲藕炖了螃蟹,吃进嘴里清甜爽口,别有一番滋味。
婉嫔又说了几句有关这齐答应的话,瞧着这人就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便也泄了气。
酒过三巡,周幼檀将席面上的膳食都尝了个遍,现下有些饱了,便叫锦绣端了一盏荷花荔枝饮来解解腻,她瞧着眼前的舞姬穿着状似芙蓉的衣裙在这殿中蹁跹一舞,飘然若仙。
一舞闭,这群舞姬本应下了沉香台,换别的舞姬上来进献舞姿,贞妃却起了身先一步叫她们留了下来。
“陛下,臣妾敬你。”
她捧着一杯荷花酒先是敬了皇帝一杯,闻祈给了她这个面子也将酒喝了。
可贞妃敬了酒也没有要落座的意思,反倒是瞧了一眼周幼檀。
“臣妾觉着这些舞姬乐姬所舞之舞,所奏之曲历年来都是如此没什么意思,臣妾瞧着陛下也兴致缺缺,既如此倒不如叫妹妹们拿出压箱底儿的功夫搏陛下一乐,陛下以为如何?”
后宫妃嫔给皇帝进献曲子,舞蹈博君一笑也是常事儿,可今儿可是宫宴,不少官员的家眷也入了宫,此刻正坐在席面上瞧着,贞妃这话说的太失体统。
“不必了。”
闻祈拒了她,这贞妃却没瞧出皇帝的不耐,反而还眉飞色舞的说着。
“臣妾听闻这珍贵人虽是草民之女,但却舞的极好,依臣妾看莫不如叫珍贵人一舞如何?”
这哪儿是叫周幼檀跳舞给皇帝看,摆明了就是叫她难堪。
无论她舞的好与不好,后宫妃嫔皇帝的女人,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舞,还叫官眷小姐们瞧见了。
这摆明了便是要将她比作舞姬,作践她。
“嫔妾...”
周幼檀这话未说出便叫贞妃打断了,她今儿是铁了心的要她难堪了。
“臣妾的话已说了出去,珍贵人若是不舞,岂不是下了臣妾的面子,也下了应国公府的面子?叫外头的人看笑话不是?”
话已至此,贞妃都将家里头的功勋搬出来,她是个傻的,只以为自个儿这么说便能叫周幼檀就范,却忘了顾忌皇帝的脸面。
闻祈登基两年多来,最忌讳和厌恶的便是仗着家中功勋为所欲为,仗着家世威胁他。
恰好,这贞妃今儿都做到了。
皇帝沉默着一言不发,倒是有个同应国公府交好官员的夫人没眼力见儿的应和了贞妃。
“臣妇觉得这珍贵人舞一曲又有何妨?”
她说着一旁的夫人便伸手去拽她,想叫她闭上嘴,但她却还是不知死活的说着。
“若非珍贵人有幸入了宫侍奉陛下,就以她这出身现下估计连臣妇府中的舞姬都当不上。”
周幼檀都被你一言,我一语的架到火上烤了,她怎会叫闻祈为难给自己招惹麻烦,此时装着一副忍辱负重,为了皇帝才妥协的模样才招这人怜惜。
“陛下,嫔妾愿意一舞。”
她走出来盈盈一礼,虽没做些什么,瞧着却格外单薄可怜,好似这沉香台中刮进来一阵风便能将人吹走一般。
“大胆!”
闻祈低声厉喝手中的茶盏也碎裂开来,天子一怒吓得殿内众人纷纷跪了下来。
贞妃不知为何自己只是叫周幼檀一舞,这皇帝便动了怒,她有些茫然的抬眸瞧着他似是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你将朕的珍贵人必成你府中乐姬舞姬,那朕便是那府中护院,还是府外沿街乞讨的乞丐,嗯?”
“臣妇...臣妇...”
这天下何人胆敢将皇帝比作护院乞丐,妇人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便冒犯了皇帝,她只是想奉承贞妃作践珍贵人罢了...她吓得跪在地上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杖毙。”
闻祈没多说些什么更没给人喘息的机会,便叫人把这藐视皇帝侵犯龙威的夫人拖下去打死。
妇人被皇帝身边的亲卫强拖下去,她发髻首饰乱成一团哭喊着求皇帝饶她一命,却是徒劳。
“陛下赎罪啊,陛下赎罪!”
饶是贞妃知晓这妇人是帮着自己刁难周幼檀才受了罚,她此刻也不敢给人求情,直到皇帝走到自己眼前,她才哆嗦着颤抖着请罪。
“陛下...臣妾...臣妾不是故意刁难珍贵人的...”
事已至此,明眼人都瞧出皇帝在气什么,可她依旧觉着是那珍贵人的错,她因这闻祈袒护珍贵人,而心生妒恨。
闻祈却绕过了她径直出了沉香台,景林不知何时便叫船夫将御船划了来,他直接登了船,众人瞧出皇帝要走,便齐声道。
“恭送陛下。”
“珍贵人不是身子不适?那也该回去传太医瞧瞧了。”
闻祈留下话后便登了船。
“是。”
周幼檀赶忙起了身便跟着皇帝登了御船,自她上了船后景林便取下了踏板,船夫划着御船彻底离了岸。
她站在船边回首还能瞧见贞妃脸上难看至极的脸色。
“今日多谢陛下回护之情。”
她走至闻祈身侧,瞧着他微行一礼。
“免了,爱妃不适便回去坐着吧。”
闻祈却也不是为了袒护周幼檀,只是袒护自己的天子威仪罢了。
皇权之上怎容他人肆意挑衅?这应国公府.....他站在船头看着平静的湖面眸色彻底沉了下来。
……
皇帝的御船极大,周幼檀知晓这闻祈为何心绪不佳,便也不陪在他身侧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她挑了个远些的地方落了座。
这儿是船尾,而闻祈在船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纵使御船靠了岸,他们下船时也是见不上了。
她这么想着便剥了一颗葡萄吃进了嘴里,锦绣怕她热便拿着团扇守在她身侧给她轻扇着。
船悠悠的行着,眼瞅着快靠了岸,船头却闹了起来。
锋利的箭矢突兀的划破空气射了过来扎在了甲板上,锦绣被吓得惊呼一声,随即便不顾生死的护在了周幼檀身前。
“贵人快跑...”
她话未说完,船头便传来了景林的声音。
“有刺客!保护陛下!”
无数箭矢落了下来,恍若下了一场箭雨,闻祈身边的亲卫不知何时寻了过来,要带着周幼檀跳湖逃走,可她却不肯走,她在混乱中难得有些焦急的抓住了其中一人的胳膊。
“陛下呢?”
闻祈是难得一见的明君,他在位这两年多来励精图治,亲手为晋北开辟了一场盛世,她知道这样的好皇帝不能死在这场刺杀中。
周幼檀同她父亲镇国公一样,纵使是女儿身,纵使镇国公府蒙冤被抄,可她骨子里流着的还是忠君爱国的血。
皇帝遇刺,她做不到坐视不理。
“陛下叫我等先带贵人走。”
“不行,你们带我去找陛下。”
“贵人你不会武...留下也是徒增麻烦。”
谁说周幼檀不会武?她乃镇国公之女自幼便习了武。
她当即拔出了那亲卫腰间的佩剑,那十数尽重的铁剑便被她轻松地握在手中甚至还依着她的习惯挽了个格外漂亮的剑花,她没再拖延冒着箭雨朝着船头跑去。
一路上无数朝着她落下的箭矢都被她尽数斩于剑下,她最终跑到船头找到了闻祈。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