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幼檀顾不上许多,她只瞧见了腹背受敌的闻祈,他上船时并未带多少亲卫,刚刚竟尽数派到她身边护着她离开。
此刻闻祈身边便只剩下了一个景林,她急急地跑过去。
“你怎么来了?朕不是叫你跑吗?”
“嫔妾担心陛下。”
闻祈下意识的便想将这人护入自己怀中,可他却没想到周幼檀侧过身子直接为他挡下了致命一箭。
若非有她,这箭怕是便要从他身后直接贯穿他的心脉。
周幼檀本就大病初愈,她一个踉跄下一瞬便直接在人怀中昏了过去,闻祈稳稳地抱住了她,此刻船也渐渐靠了岸,岸上的亲卫蜂拥而上将皇帝和他怀中的珍贵人护了起来。
“景林,传太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闻祈只觉这女人温热的血渗透衣衫浸染在他的掌心,一滴又一滴,他从未如此慌张过,慌得好似回到了那年母妃病死在长廊的冬天,凌冽的风几乎要将他撕碎。
……
这一箭险些便要了周幼檀的命,等她再醒时已是五日后。
周幼檀昏了几日,闻祈便守了她几日,这几日他破天荒的旷了早朝,就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
此刻闻祈见人睁了眼,便急着叫了太医入内为她把脉。
一针入穴中,周幼檀便也彻底醒了来,她只觉自己心口疼的厉害,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疼的她落了泪。
“疼....”
她说的小声,可闻祈还是听了个清楚,他走了来坐在床榻之上轻声安慰着她。
“不疼,朕一会儿叫太医给爱妃开个止疼的药,就不会疼了。”
这语气是难得的柔情。
周幼檀这才瞧清闻祈如今的样子,他忧心多日此刻瞧着憔悴得很,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子也冒了出来,甚至都有些长了。
贺太医忧心忡忡的诊了许久的脉,最后才松下了一口气。
“颖嫔娘娘已无大碍,陛下可以放心了。”
颖..嫔?
闻祈瞧着这人虽疼的皱了眉,但却有些迷茫的瞧着他,他便轻柔刮了刮这人的鼻子。
“爱妃救驾有功,封爱妃嫔位都已是少的了。”
周幼檀心安理得的受着了,毕竟她为皇帝挡下了这最为致命的一箭,一个嫔位比起皇帝的命来讲不值一提。
“多谢..陛下..那..封号”
“珍字不好,爱妃自冠上这珍字便多受磨难,朕便找了大师给爱妃算了个颖字,是景秀濛汜,颖逸扶桑的颖,衬你。”
周幼檀原叫苏扶楹,如今听这“颖”字竟有些恍惚,她怔愣着闻祈便端着一碗汤药,舀了一勺将上头的热气吹散后格外耐心的喂给她。
“爱妃喝药。”
她被闻祈扶着稍坐了起来,靠在他怀中小口小口的喝着汤药,待到这一碗药见了底儿,闻祈便叫她好好休息,然后守在她身侧批着已摞成了小山般的折子。
……
这样的日子周幼檀过了一个多月,她身上的伤重,闻祈念着她不能舟车劳顿便推了回宫的日子。
待到她彻底大好后才启程回宫。
回宫后周幼檀还是要在杨安殿东偏殿在住些时日,待到新宫殿修完才能挪宫。
而自打回了宫后,这闻祈便忙了起来也有些时日不踏足后宫了,就连周幼檀这儿他都来得及少,一般都是叫景林隔个两三日便来送些东西给她。
周幼檀倒也乐得自在,这京州已入了初秋,她受了伤气血双亏现下怕冷得很,所以一早便抱起了汤婆子,此刻她手中的这个已有些凉,玥瑶便拿了新的来。
“娘娘,这个有些烫小心些别烫着自己。”
她换了个汤婆子后便拿起了一本诗书瞧着,这些时日皇后念着她身子不好便也没叫她去请安,她在这殿中倒是悠闲。
平日里就瞧瞧诗书,吃些膳房新做的茶点,累了便睡一会儿,这一个多月待下来隐有些要发胖的意思,闻祈还每日一次的叫人做了补品给她送来,盯着她喝完。
“娘娘,张答应来了。”
纸鸢刚从膳房取了莲子羹来,她进了屋身后还跟着几月未见的张答应。
“嫔妾给娘娘请安。”
张答应位份太低了些,见着如今已成了一宫主位娘娘的颖嫔要行大礼。
“免了免了,快坐吧。”
周幼檀叫人上了张答应最爱的龙井来,她将手中的诗书一扣。
“自打去了行宫便许久未见过妹妹了,妹妹过得可好?”
“若非姐姐受了伤,皇上宝贝的跟眼珠子一般不叫任何人随意踏入杨安殿扰了姐姐养病,就连那西偏殿的崔常在也搬出去了,不然我早就来了。”
张答应这话说的是事实,如今满宫里何人不知这颖嫔给皇帝挡了一箭,便被皇帝当成稀释珍宝一般,再也不是昔日里那谨小慎微,稍落魄了些就能任人欺凌的珍贵人了。
这位如今可是皇帝心尖儿上的人。
听着张答应打趣儿,周幼檀只是笑着。
“妹妹今日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姐姐可知近日这京州城里发生了何事?”
闻祈看她看的太严,她上何处知晓去,平日里这东偏殿连只虫子都进不来。
“不知。”
张答应先是瞧了一眼殿中的宫女儿,周幼檀便了然的让宫女太监都退了出去,待到殿门被关上后才问她。
“可是有什么大事儿?”
周幼檀知晓这张答应虽人在宫中,但入宫前可是江湖上漕帮帮主的女儿,整个晋北只要她想,那到处都有她的眼线,外头若是有什么新鲜事儿她也是后宫里第一个知晓的。
张答应怕泄露了什么出去引来灾祸,她便坐到了周幼檀身畔小声道。
“嫔妾前些时日听说...自娘娘受了箭伤昏迷不起后,这陛下就开始明里暗里的查应国公了...兴许这皇上遇刺一事儿便是应国公世子的手笔。”
事关国之重臣应国公父子二人,难怪闻祈这一个多月来从未跟她提过有关遇刺的任何消息,敢情是这事儿棘手他一时半会儿也下不了决断。
“可这应国公世子应在边疆才对,又是如何刺杀的皇帝,又为何要刺杀皇帝?”
应国公功名权势加身,一双女儿在宫中也颇得盛宠,瑶妃又怀了身子,他这可是扶摇直上....
“莫不是瞧着瑶妃快要临盆了,想弑君立自己的孙子为新君?”
张答应先是点了头却又紧接着摇了头。
“我也觉得应是如此,可是行宫刺杀来的太蹊跷,世人皆知陛下武功不错,登基之前也曾随军出征立下战功,既知如此...那小世子也不应该就找那么一些人来刺杀陛下啊...”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蹊跷,叫人看不透这幕后之人到底要做些什么,既看不透又何必多思多想多议徒增事端,周幼檀便侧了身子靠着了另一侧,同这张答应拉开了些距离。
“好了,此事儿你出了这杨安殿,便不要再对别人说了。”
“嫔妾满宫里就娘娘一个朋友,还能对谁说啊。”
张答应也不多说,她笑盈盈的坐了回去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后便叫了自己的宫女入内。
杨安殿东偏殿的殿门打开,纸鸢也领着候在外头的景林入了内。
景林不知在外头等了多久,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过来给周幼檀请了安。
“奴才给颖嫔娘娘请安。”
“免礼,景公公怎么来了?可是陛下有事儿要说?”
她说着那小太监便端着东西走上了前。
“娘娘,陛下近日新得了些上好的红玉,想着娘娘喜欢,便叫司饰坊制了步摇叫奴才送来给娘娘。”
闻祈如今是真的宠爱她,有什么都往她的宫里送,纵使是贞妃盛宠时也未得到过皇帝这般重视。
“谢公公了,本宫身子不适便不去谢恩了,还望公公代本宫向陛下问个好。”
“是。”
小太监将步摇放至小桌上,便被景林带着离了东偏殿,他们前脚刚走,张答应便走过来瞧了瞧这步摇的成色,她儿时行走四方什么宝贝没见过,现下一眼便认出来这步摇的贵重。
“陛下果然格外的爱重娘娘,瞧瞧这步摇的成色,便知是顶好的,还有娘娘的含章殿虽未修完,但嫔妾来的路上远远瞧着,便知里头必定是格外的富丽堂皇。”
她这话说的奉承,可周幼檀却听着格外的心凉。
她本以为这闻祈是愧疚,才给她封了嫔位,又大修宫殿,平日里也是如水般的珍宝赏入杨安殿东偏殿。
但她今日才明白闻祈的用意。
愧疚是真,担心是真,或许还有着些许的真情,可算计,谋划也是真。
若是闻祈真要将应国公府连根拔起,那必会牵连到贞妃瑶妃,这一对儿姐妹一旦在宫中倒了台。
那后宫将是明妃独大,皇后身子不好不好掌权,太后毕竟是先帝妃嫔,又怎能太过指手画脚,皇帝又忌惮上官家,却又不想叫明妃独大。
那周幼檀这无权无势光有宠爱,只能依附闻祈才能活下去的草民之女,便是他如今最趁手的棋子。
“娘娘?”
张答应瞧着颖嫔不说话脸色也不太好看,觉得她可能是旧伤复发又难受了,便赶忙差使着纸鸢去请贺太医来。
“好了,本宫只是有些困了,你先回吧。”
纸鸢瞧出周幼檀的不对劲,便说着“娘娘刚服了药,此刻药劲儿上来了犯了困”送走了张答应,等她回来时周幼檀也不知何时回到了后殿,脱了外衫便躺在了床榻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
周幼檀又养了半个多月的伤,便能出殿去长乐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她如今升了嫔位便是主位娘娘,穿着妆扮便比贵人常在时华贵的多,她身上穿着皇帝昨儿新赏的鸢色镂金百蝶妆缎留仙裙,发髻上簪着一对儿赤金鸾雀长簪,簪下挂着攒金流苏,衬得她明艳大方。
嫣红的胭脂上在脸上,更是光艳逼人。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也是许久未见到她了,她知晓皇帝经此一事怕是对这周幼檀动了些真情便狠得牙痒痒,恨不得将人处之而后快,可她又艳羡,艳羡她那日能豁出命来救了皇帝,叫皇帝待她同旁人不同些。
“免礼,赐座。”
“哟,这颖嫔终于舍得出门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