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顿饭,在周可的记忆中美好到了不真实。
火锅前所未有的美味。
王总和卢律师都生得英俊,吸引来四周食客不经意的艳羡目光,偏生吵架斗嘴还有趣得很,她笑得腹肌抽痛,眼泪都要掉下来。
她摆脱了吸血的父亲,可以从零开始全新的生活,买单时第一次花钱花的那样开心。
她想,她会永远记得这一天。
卢律师吃完饭就潇洒离去,王逸却磨磨蹭蹭地不走。
现在王逸在周可心目中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他不仅是老板,更是救命恩人。就算他提出去周可家住两天,她都会应允的。
只是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见她神色迟疑,王逸主动开口:“去哪儿?我捎你一程。”
周可犹豫又犹豫:“……我要去一趟市精神病疗养院。”
王逸按开车锁。
周可站的离车很远:“我自己去就好了。今天已经很麻烦王总……”
“我不忌讳这些。”王逸主动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现代人谁还没点儿精神疾病了?”
出了这样的事,周可有点担忧妈妈的安全,一定要亲眼看到才能安心。
以及,她还要帮助妈妈做一件重要的事。
只是妈妈的情况,并不适合带王总去见……
周可踟蹰:“……我是去看我妈妈。”
“好巧。”王逸说,“我也有妈妈。”
周可:……
他看一眼天色:“走吧,一会儿天黑了。”
周可被他轻轻推上副驾驶,心中忐忑: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地上还残留着平安夜的积雪,跨年夜下午四点的街道已经开始堵车。
幸好,精神病院地处郊区,一路还算畅通。
周可抓着安全带,终于问出自己想了很久的问题:“王总,今天你怎么会来我家?”
王逸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轻轻敲打。
难道要如实告知,平安夜告白失败的挫败感折磨了他两天后,那天周可上班对他笑了一下,他就又活了,锲而不舍还是想要告白,于是决定跨年夜再试一次,到处找周可却发现人不在公司,问了同事才知道她可能回家了,于是脑子一热,揣着戒指就冲到她家里?
“就是突然有个急事找你。”他淡定地打灯转向。
“什么事?”
“关于厉氏股票的,想找你参谋参谋,但是刚才已经解决了。”
“……”这种事不能打电话?
算了,老板总有老板的理由。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的?”
他这一年朝乾夕惕,勤勤恳恳,奖励自己偷看一下人事档案,不过分吧?
王逸:“……魏云告诉我的。”
至于魏云怎么知道的,他就不知道了。
说不定是周可告诉他的呢。哼。
说到魏云,周可立刻心生警惕:“……王总,我觉得魏云不太tຊ对劲。”
王逸还以为魏云会在这里,一定是有周可的默许,心中正生闷气,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顿时多云转晴:“哦?你也觉得他不是好人?”
周可:“……也?王总也发现,魏云和那几个讨债的几乎没有眼神交流,过于刻意了?”
在现场只顾关注周可的王逸:“……是的。”
周可松一口气:“还以为是我太过敏感。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王逸心中咯噔一下,如果地址不是周可告诉他的,那这人的确非常可疑。
“我现在怀疑高利贷公司可能和他有什么联系。”周可沉思,“但具体是什么关系,目前还不确定。总之,和那种势力扯上关系不会是什么好事,他经手的又是公司法务,王总以后还是要注意他一些。”
是因为担心他,特意提醒的吗?王逸心中熨帖极了,点了点头,声音柔得能滴水:
“好。听你的。”
周可的妈妈这一天状态很好,能认出人,虽然把王逸认成了周可男朋友,但除了周可,在场所有人都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老人家拉着王逸欢喜的不放手,一会哀叹着家里穷,一会又嘟囔要买学区房。
“妈!想太远了!我们想点近的!”周可说,“……你和爸爸离婚吧?好不好?”
陈淑柔女士的眼神忽然从他们这儿,转到桌上两个小盆栽上。
她慈爱地把两个盆栽搂进怀里,抚摸翠绿的叶片:“小可,小爽,今天有没有好好写作业啊?”
周可:……
有点分不清,妈妈是又陷入认知障碍,还是故意转移话题。
“妈。”周可强硬地把盆栽抠出来放在一边:“小可在这里,小可让你离婚,我们彻底和那个狗东西断绝关系,不让他有一点来沾边的机会好不好?!”
她咨询过了,像她妈妈这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精神病人,算不完全能力人,只要有合法见证,神智清醒的时候是可以起诉离婚的。
从妈妈被周群打到确诊精神病开始,周可就一直试图让妈妈离婚。
可是周群,这个人就像个甩不掉的臭鼻屎,他知道自己一身烂账,死也要拉她们垫背,坚决不和妈妈离婚。
公安局写下的保证书只对守法公民有用,可周群是个无赖啊!只要夫妻关系存续,妈妈永远有被他债务拖累的风险!
陈淑柔失焦的眼神重新在周可脸上聚焦,语气严厉起来:“小可?你怎么还不去写作业?快去写作业!期中考成绩再掉下来,看我不抽烂你屁股!”
“妈!”周可深吸一口气:“不能我一提离婚的事你就逃避!婚姻失败不是你的错,是周群那个狗东西不做人!现在我们和他的债务已经彻底分离,我也长大可以赚钱,可以保护你和小爽!我们不要他了好不好!”
她捧着妈妈憔悴苍老的头颅,贴着她额头疲惫道:“逃避没用的,你要自己从泥潭里爬出来,妈妈!”
陈淑柔浑浊的瞳仁震颤,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连在身上的心率检测仪忽然哔哔作响!
护士们急忙赶来,值班室里的医生也冲出来,将周可和王逸挤到一边,开始急救。
一个护士责备地看周可一眼:“家属怎么可以这样刺激病人?她本来就身体不好有基础病,不知道情绪稳定是最重要的?”
看着医护包围中苍老病弱的妈妈,周可像是突然醒过来,只觉心脏狂跳,手脚发麻,自责和焦虑瞬间充斥着胸腔,嘴唇颤抖着:
“……对不起。”
是她的错。
好不容易摆脱周群的债务,她太高兴,也太心急了。
都是她的错!
“下次注意点!好在病人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有点心动过速,但你们今天最好离开吧,不然一会主任要来骂人了。”
周可再三道歉,向护士,也向妈妈。
她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拖着沉重无力的步伐离开了住院区。
王逸一言不发地跟着她。
此刻,语言是苍白的。只要陪伴就好了。
他跟着她进电梯,下楼,到缴费处续费,像沉默而忠诚的卫士。
走出住院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对不起,王总。”周可勉强拉起营业笑容,声音沙哑:“让你见笑了。能麻烦你送我回去吗?”
王逸心里清楚地知道,绝对不能放周可在跨年夜的晚上,带着这样的心情一个人回家!
正愁该怎么留住她,周可的手机忽然响了。
接通后,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兴奋呼喊喷涌而出,带着欢乐的气息,瞬间盈满车内:
“周可!绵绵说你回家有事突然旷工?哈哈哈哈王总要扣你工资啦!”
“鹿老师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周姐,事情办完没有?我们出来跨年啊!”
“烟花就要开始啦!你快到新城广场找我们!鹿老师和晴川定了视野超棒的包厢!”
“先说好,今天姐妹局,谁带男人谁小狗!”
“周姐快来!我们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