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声音,赵小满看向桌上的小镜子,镜子里的她又开始说话了。“是,杨文竹以前和你好,可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是绑匪,她是人质。你没看那幅画吗?她们在栅栏里,你在栅栏外,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所以,你们还是好朋友?太可笑了。”“她和黎露呢?她们现在可是同生共死的情义,是相依为命的情义。你拿什么和黎露比?你已经选择了,你就不能再奢望既要保护你的父母,又要保护你的友情,你太贪心了。你,已经没有朋友了。”
夜深人静,杨文竹坐在栅栏前面,练习用发卡开锁。终于,她感觉到发卡吃上了劲儿,一个,两个,五个机关都推上去了,然后轻轻一转,锁头打开了。
“啊——”
两个女孩紧紧抱在一起,把脸埋在对方的肩上,这样就不会叫出声了。两人抱了很久,杨文竹才小声说道:“我再试试外面的。”
杨文竹小心地把锁头摘下来,打开栅栏门,来到地下室的门前。她蹲下来,把发卡插进锁眼,然后闭上眼睛,感受着锁芯里的构造。
她小时候,杨英明送她一套锁和钥匙的积木,组装好的钥匙可以开锁,最精巧的是积木开放式的结构能看到开锁的全部过程和原理。
很快她就打开了,但是除了门锁,门的另一侧还有一道插销锁。
杨文竹退回来,锁上挂锁,把发卡藏好。
“还得想办法打开那道插锁。”
“怎么办?”
杨文竹思考良久,看到了自己的画具。她从上面拆掉了一小块软铝片,折成了一个凹形。
“把这个垫片放到门框里,门关上之后。”杨文竹把它提起来,“顺着门缝把它卡到插锁下面,顶住插销,一点一点掰。”
“能行吗?”黎露一脸不信的表情。
“先试试。不行再想别的办法。”杨文竹靠在墙边盘算起来,“明天是陈晓莲白天上班,赵顺奎上夜班吧?”
“对。”
“明天上午,趁陈晓莲不在家,我把赵小满引下来。就说你痛经了,让她去拿药。”
“然后呢?”
“我观察过她。”杨文竹降低了声音,“她好几次忘拿东西了,都会不关门就跑上去。”
“你要趁这个时候把它塞到门框下面?”
“对。明天我先打开挂锁,然后虚锁上。”杨文竹回答道,“等她上去我立刻出去,只要速度够快,她就发现不了。”
“既然这样,咱们为什么不直接冲出去?”
“赵顺奎肯定会在屋里看着的。”杨文竹说道。
“你不怕赵小满发现你藏东西吗?”黎露看了看四周,她们被囚禁在这个一览无余的狭小空间,很难保证赵小满不会发现。
杨文竹笑了一下,掀开画板上的盖布。黎露看到之后,瞬间吸了口气,两眼放出异样的光彩。
画面上,一个芭蕾舞者在铁窗后面腾空大跳,身后的高墙上投射出光之十字。舞者身姿舒展,如同飞向自由的白天鹅,她的表情专注而炙热,正是黎露本人。
“这是……我?”黎露欣喜地问道。
“送你的。”杨文竹说道,“明天把它摆出来,吸引一下赵小满的注意力。”
黎露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接着问她之后怎么办?
“然后咱们就等晚上,趁着她们睡觉了,咱们就跑。”
黎露的眼睛一直盯在画上,问道:“如果打不开呢?”
“那就只能等你腿彻底好了,咱们硬冲了。”
黎露终于看向杨文竹,说道:“你不要以为跑出去了,我就会原谅你。”
“我知道,对不起。”杨文竹已经习惯道歉了。
黎露又看向那幅画,目光渐渐变得复杂而幽深。她喜欢这幅画,但这幅画也时刻提醒着她,就算能逃出去,她也永远不能再跳舞了。她绝不原谅赵小满一家,也绝不会放过杨文竹。
第二天上午,赵小满下来给她们送干净衣服,她脸上还裹着纱布,眼睛里已经有精神了。
她刚走进地下室,就被那幅《被囚禁的舞者》吸引了。她当然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宛若仙子的舞者就是黎露,杨文竹竟然把她画的这么漂亮。
她足足看了有三十秒,才缓过神来,注意到蜷缩在地上的黎露,和守在黎露身边的杨文竹。
“她怎么了?”赵小满轻声问道。
“痛经了。疼了半宿了。”杨文竹用毛巾擦着黎露的额头。
黎露又缩了缩身体,杨文竹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黎露身上。
“我去拿药。”赵小满慌乱地说道,然后立刻转身跑上去了。
她跑回房间,趴到桌子面前,双手在桌子上胡乱划着,似乎在强忍某种剧痛。她打开抽屉,拿出珍藏的小本子,里面全都是她和杨文竹拍的大头贴,还有杨文竹打印出来送给她的自拍合照。
每一张照片旁边,她都会认真地写下当时发生的事情和她的心情,有时候还会画上一两朵笨拙的小花或云朵。她轻轻摩挲着照片,最终还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杨文竹是她从小到大唯一一个朋友。她的日记本里只有杨文竹和她自己,她所有快乐的回忆都是和杨文竹一起制造的,就连那些小花和云朵,也只有文竹和小满这两个名字。这是她长大以后,内心还保持着柔软的那部分。
她记得杨文竹和她说过的悄悄话。杨文竹说自己看不惯黎露的张扬,从高一到高三,每年联欢会都出来跳芭蕾舞,来来回回也只有那一段小天鹅。
杨文竹还说过,她最讨厌黎露这种喜欢和老师打小报告,还经常阴阳怪气议论同学的人。
可是现在杨文竹却和黎露成了朋友。
“那又怎么样?”
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声音,赵小满看向桌上的小镜子,镜子里的她又开始说话了。
“是,杨文竹以前和你好,可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是绑匪,她是人质。你没看那幅画吗?她们在栅栏里,你在栅栏外,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所以,你们还是好朋友?太可笑了。”
“她和黎露呢?她们现在可是同生共死的情义,是相依为命的情义。你拿什么和黎露比?你已经选择了,你就不能再奢望既要保护你的父母,又要保护你的友情,你太贪心了。你,已经没有朋友了。”
啪的一声,赵小满把镜子扣在桌面,双手捂住耳朵。她不想再听这些了。
她要赶紧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按下心中不断涌起的莫名酸涩,装作没事人一样下去给她们送药。她不能让她们看出自己哭过,因为那样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可怜。
赵小满拿着布洛芬和热水回到地下室,她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目光被那幅画牢牢地吸引着。只有在杨文竹给黎露喂药的时候,她的目光停留在两个人身上。
杨文竹换好了自己的衣服,又帮助黎露换好了衣服。她把换下来的衣服从栅栏里塞出来,然后又拿起被子压住了黎露的脚。
“黎露,你还需要什么?”赵小满一边收拾两人脱下来的衣服,一边问道。
黎露缓缓摇了摇头。
“那我上去了。”她自言自语着,拿起脏衣篓往上走,轻轻带上门,根本没有发现异样。
之后赵小满又下来两次,给她们送午饭和晚饭。每次她下来都会盯着那幅画,根本没有发现门框下面多了什么东西。
而杨文竹每次都担心开关门会把拨片碰倒,那就前功尽弃了。
好在它始终贴着门框,这种好运气这让杨文竹心中升起了希望。
终于熬到到了夜里,啪嗒啪嗒的声音传进地下室,那是挂在画板上的大蒜和干菜被风吹动的声音。初冬的夜风是最冷的,这家人都已经睡了。
杨文竹从被窝里钻出来,她几下就打开了锁头,然后蹲到门边,把拨片从门缝最下面轻轻抬起来。这个门装的时候就马马虎虎,缝隙很大,所以她毫不费力就把拨片顶到了门闩下面。
她轻轻一拨,好像有用。于是她缓慢地一次次拨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往上抬拨片的时候,发现门闩终于全部划走了。
她深吸了口气,继续用发卡开门锁,很快她转过身,眼中迸发着闪亮的光茫。她轻轻拉开门,黎露轻呼一声,双手捂在嘴上。
两人猫着腰爬上来,厨房黑着灯,地下室的灯光照亮了台阶,也将厨房里照出微弱的光。杨文竹立刻关上门,厨房又恢复了黑暗。
两人趴在窗边往外看,窗外就是院子,能一眼看到陈晓莲房间的窗户,窗户拉着窗帘,没有灯光。
杨文竹特意选择了今天,就是因为赵顺奎不在家。
她颤抖着打开厨房门,凛冽的风吹进来。时隔几个月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杨文竹差点呛出了眼泪。杨文竹探出头,看向赵小满的房间,也黑着灯。
两人猫着腰溜出来,在阴影中前进。呼呼的风声为她们打了掩护。
她们讨论过要不要跑出来就大喊大叫,最终被否决了。因为她家除了和赵顺奎家相连,其他三个方向的邻居都隔着一条路。而且村里人养猫狗家畜,她们一叫就会立刻引起动物的叫声,她们的叫声就不一定能被别人听见了。
最后她们决定偷偷跑出去。
前院和后院的过道没有门,一侧摆放着杂物和纸箱。两人刚经过一堆纸箱,忽然纸箱就倒了,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杨文竹回过头,看到黎露在黑暗中朝她耸了耸肩,意思是自己没有碰到。
两人贴着另一侧走到前院。外面的路灯把前院照得明亮,好像撒上了一层白雪。
杨文竹还想贴着阴影走出去,但是黎露已经迫不及待,直接从院子中间斜穿而去。她也只好跟着黎露跑过去。
院门上着插销锁,插销锁下面顶着一根大木桩。杨文竹搬了一下,没有搬动。她低头观察木桩到底卡在哪里,忽然听到了身后一声惊呼。
她转过身,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着她脸上抡过来。她听到自己脑袋发出一声闷响,并不觉得有多疼,只是世界立刻颠倒了。她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看到了西厢房里透出的幽暗光线。
近处,是一双穿着旧拖鞋的大脚,和一个……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