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那东宫殿门前,有一盏灯,是她亲手所制,为等他归来,为他照亮归家之路。只是他极少踏入东宫,亦不允她去西苑打扰。而她,怎会如此听话?“夫君喜温柔女子,兰菱便做个温柔之人,夫君不喜强悍粗鲁,兰菱便不与夫君动武,不与我营中糙汉往来……”“兰菱必每日为夫君点灯,日日愿君好,夜夜望夫归……”无论他在庭院观书,还是在文房练字,她总尾随他身后,如影随形。不时对他出言戏弄……沐霄行至砚台前,停下脚步,拾起台上一缕细碎青丝。
玄天宫。
处置了琉月,安顿了兰韵。
沐霄面色惨白,步履沉重,目光恍惚,迈入重建完毕的大殿,耳边隐约响起遥远又熟悉的礼乐声。
“枕前发尽千般愿,欲休且待青山烂。恭喜两位上神喜结连理,一拜天帝……”
喜帕下,她精致的下颔半隐半露,朱唇皓齿,明艳无双:“夫君,此后你我当举案齐眉,共……”
未说完的话,被琉月的侍女打断,他便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抛下……
大婚情景历历在目,此时忆起,悔不当初。
她受尽嘲讽非议,前去寻他,而他……
“谁允你叫我沐霄哥哥?”
“比起战神,琉月神女温婉贤良,才是我心头所好。”
“我沐霄的妻,只会是琉月……今日,我将此话挑明,望你好自为之,休要纠缠不休,否则,后果自负!”
……
曾对她抛出的每一句无情话语,皆成利刃,当时有多伤她的心,如今便有多刺痛自己。
沐霄眼帘微垂,遮盖眸中痛楚,抬脚往东宫行去。
禁足一月,她住东宫,他住西苑。
他知那东宫殿门前,有一盏灯,是她亲手所制,为等他归来,为他照亮归家之路。
只是他极少踏入东宫,亦不允她去西苑打扰。
而她,怎会如此听话?
“夫君喜温柔女子,兰菱便做个温柔之人,夫君不喜强悍粗鲁,兰菱便不与夫君动武,不与我营中糙汉往来……”
“兰菱必每日为夫君点灯,日日愿君好,夜夜望夫归……”
无论他在庭院观书,还是在文房练字,她总尾随他身后,如影随形。不时对他出言戏弄……
沐霄行至砚台前,停下脚步,拾起台上一缕细碎青丝。
往日一幕幕,皆在眼前重现。
彼时,他在专心练字。而她,不知何时到了他跟前:“我夫君的脸,好生叫人喜欢。和军营里那些糙汉,就是不一样。”
他眼帘也懒得去掀:“战神请自重。”
“这就不自重了?”她在他砚台旁趴下,双手托腮,凝视着他:“夫君不让我看,那我去看别人咯……”
一边说,她一边朝殿外行去,嘴里嘟囔着:“上次我在梵天池看见一个舞伶,生得比女子还好看,改天去把他要来,做……”
他倏然抬眸,眸中怒意隐藏不住:“不知羞耻!”
……
当初避之不及,皆成今日求而不得。
沐霄勾唇,一声轻笑,落寞凄凉。
转身出殿,举目望向庭院,似随处可见昔日灵动身影,然定睛望去,空旷院落,了无人迹,唯有他一双眸中水雾茫茫。
他也曾对她讽刺嘲弄:“战神为何成日戴着面具?莫非真如传言般丑陋,不敢见人?”
她回眸一笑,嘴里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恰恰相反,你娘子我,生得太美,打打杀杀的,还是遮起来好,免得刮坏我这张俏脸……”
他不信,亦不屑:“此处并非战场,怎的不敢摘下?”
她转瞬凑近跟前——
“你想看?也不是不可,我这面具,只有我夫君可以摘的,你可想好,正式做我夫君了?”
……
沐霄痴痴立于庭院之中,往昔点滴反复重现。兰菱的面容那般鲜活,在他眼前缭绕,似永远不知疲倦。
而他恍恍惚惚,含笑看着她,唇角微弯,眸光宠溺,后知后觉,眼泪已落满衣襟。
“兰菱,三生石太凉,忘川水太苦,……沐霄哥哥……来陪你可好?”
恍惚间,兰菱的身影在他眼前愈发清晰。
女子浑身浴血,一行血泪自眼尾滑下:“晚了,沐霄……”
四周景象在身外极速旋转,眼前骤然一片漆黑,沐霄嘴里蓦地呛出大口鲜血,笔直倒地。
不知过了多久,断续嘈杂声、对话声隐约传入耳中。
“帝君原本重伤未愈,又以一己神力重建天界,耗损过巨,如今忧思过度,恐将油尽灯枯……万望帝君保重身体!”
沐霄幽幽睁眼,神情麻木,目光空洞,眼前亦只见漆黑一片。
喉间阵阵生疼,嗓音有些嘶哑,沐霄缓缓开口道:“小颜,门外……宫灯点了吗?……”
小颜不解,哽咽道:“帝君?您……说什么?”
沐霄迟迟开口:“去点灯……兰菱回来了,黑漆漆的,她看不见我……”
“殿下……娘娘她……她已经……”小颜应声泪落。
“嘘……别吵,”沐霄的嗓音越发微弱,仿如梦呓:“听见了么,她在唤我,沐霄哥哥呢……”
天启元年。
天帝沐霄,薨。
【终篇·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