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琢眉心微动,想听得更清楚些,往前进了一步,正巧踩上一根树枝。树枝断裂的咔嚓声在寂静夜里响起。薛唯丰警觉:“谁在那里?”正当方知琢为难的时候,横向突然伸出一双手,揪住他的前襟,将他扯进背后假山石侧面,此处有一人宽的石缝,石缝入口长满了藤蔓,且位于目光死角,所以一直没发现。正是秦亦楠。
玉瑜长公主回忆着,她上次与方知琢面对面时,还是大婚前一周。
那天下着大雨,少年翻墙进了长公主府,全身湿透,死死抓住她的袖摆。
“玉瑜,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我可以去求圣上,让他收回成命,你不要嫁给杨若淳好不好……”
任性而固执的小侯爷眼眶通红,把一颗心捧在了明面上,卑微着做着最后的努力。
她自是不应的,当时她只顾着担心他会弄湿自己的衣裳,狠狠心将他手中袖摆抽走。
杨若淳是世子,是豫亲王家唯一的嫡子,就是以后的亲王,且为人温柔谦和,对自己极好。
而方知琢父亲只是个侯爷,他以后能不能袭爵还另说,毕竟他的小叔方明意可是在边境赫赫有名。
她知道,她的拒绝真心实意,但她万万没想到,没过两个月,方明意战死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她偷偷去大理寺看过一眼方知琢,艰难处境下,他迅速从小侯爷成长为了方大人,不再喜怒于色,变得沉稳冷淡。
她心跳漏了一拍,当年的她,是不是做错了……
玉瑜长公主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白玉酒杯,大口喝了一口,却没想到杯里不是清淡的梅子酒,而是浓烈的香泉清酒,她一时不查,脸颊到脖颈染上绯色,剧烈地咳嗽起来。
方知琢瞧见她不适,抬脚便想走过来,却不料杨若淳已经抢先一步递上帕子,将玉瑜长公主扶到自己怀里,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
玉瑜长公主柔弱地靠着杨若淳,远远看去,真一对相亲相爱的璧人。
方知琢手僵在半空中,片刻后放回身侧,自嘲地笑了笑。
待玉瑜长公主缓了过来,将目光重新投向方知琢,发现他已经不再看向她了。
“谦怀,这边这边……”
赵衙内早就到了,有他在的地方,从不会冷场,八仙桌上,酒已过了一巡。
他一直在找方知琢,好不容易看见了,兴奋地一脚踏在凳子上,右手高举招呼他过来,生怕他看不见。
方知琢向四周扫了一眼,都是熟面孔,薛唯丰也在,见他来了,放下酒杯,眼帘掀了掀,没说话。
忽然院内传来一阵嘈杂声,一小厮模样的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殿下,殿下,宫内派人传话,来人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就等在外头呢。”
“出什么事了?”
玉瑜长公主连忙起身离开座位,往外间疾步而去。
一路上,她提着繁复累赘的宫裙,虽然心急但还是要端着皇家贵胄的模样,姿态优雅小碎步走着。
小厮顺了顺气息,小跑着跟在她身后,接着道:“说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给长公主殿下的生辰礼,就在外头院子里堆着呢。”
李公公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年纪不大,极为机灵,他弯腰屈身等在门外,身旁放着生辰礼,足足两大箱,古玩字画,金银珠宝,甚至连装礼物的箱子,都是由上好的紫檀木雕刻而成。
彰显着玉瑜长公主依旧受到皇上的盛宠。
李公公念完长长一卷的礼单,婉拒了长公主的邀请,回宫复命了。
李公公的离开仿佛是一个开端,众人陆续送上准备好的礼物。
方知琢抚摸着袖中蓝色锦盒。
里面是一块他亲手刻的墨玉印章,上书,平安喜乐。
一年多前,他赌气没有参加她的合卺礼,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拧着眉,一刀一刀地刻下最深切的祝福。
赵衙内凑近,胳膊肘怼了怼他,低声道:“一起去?”
他手里把玩着一颗浑圆的夜明珠,见他点头,随手放到雕花楠木盒子里,啪一声合上。
正犹豫着,身后有人高声喊道:“借过借过……”
四位小厮抬着一人高的珊瑚树,放在了玉瑜长公主案前。
绚烂璀璨的珊瑚树在夜晚的灯光下,红得耀眼夺目。
众人瞪大眼睛,得知这是杨若淳耗费巨大人力物力,从南疆千里迢迢运回后,更是一片惊叹。
女眷们纷纷将羡慕的目光投向玉瑜长公主。
玉瑜长公主浅笑着垂眸,面上飞起两道红晕,无人发现她的笑意有些勉强。
价值连城的珊瑚树大咧咧地摆在院子中央,方知琢的手不自觉拂过袖间锦盒,他觉得喉咙有些干涩,扯了扯衣领,搁下酒杯,起身离了席。
屋外凉风吹过,琵琶声已经停了。
鬼使神差的,他抬眸去寻找秦亦楠,水榭台子上已经没有她的身影,他的目光在周围巡视一圈,依旧没能找到。
他沿着院内湖边鹅暖石小道散酒,天上一弯残月挂在树梢,酒席间的喧嚣渐渐远去,周围逐渐暗了下来,只有几盏八角宫灯亮着。
他走到假山附近,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女子尖锐的声音,他脚步微错,秉着非礼勿听的原则,想拐去另一条道上,忽然听见方明意的名字。
他脚下微顿,屏住呼吸,不再离开,反而往声音来源处走了两步,站到了一处假山石后面。
“……当初若不是我瞧上你的这副皮囊,央求父亲保下你,你早随着方明意长眠了……”
清脆的女声,听着应该是高太傅的次女高熙,也是薛唯丰的夫人。
高亢的女声满是嫌弃:“现在你已进了大理寺,翅膀硬了是不是,薛唯丰我告诉你,你不要再想着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若再被我发现一次,大不了鱼死网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书房桌案底下都藏了些什么……”
薛唯丰唯唯诺诺低声劝道:“我的姑奶奶,这可是在豫王府,不是咱家后花园,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女声依旧愤愤不平:“当初我就不应该被你迷惑,方明意便是前车之鉴……”
方知琢眉心微动,想听得更清楚些,往前进了一步,正巧踩上一根树枝。
树枝断裂的咔嚓声在寂静夜里响起。
薛唯丰警觉:“谁在那里?”
正当方知琢为难的时候,横向突然伸出一双手,揪住他的前襟,将他扯进背后假山石侧面,此处有一人宽的石缝,石缝入口长满了藤蔓,且位于目光死角,所以一直没发现。
正是秦亦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