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身份不因衣饰而改。穿得简单,我也是容府嫡长女,侯府的外孙女。”容晚玉言语淡淡,“纵有人满头珠翠,也不过是外强中干。”“此话不错。”容束没瞧出两人言语针锋,只欣慰嫡女终于有了些长进,“一会儿岳母来了,你可要好好陪着,替你母亲尽尽孝道。”含沙射影的话,险些让萧姨娘咬碎后槽牙,但主君都首肯了,她也不得再添油加醋,只能假笑着附和。不多时,香车宝马至,远远瞧着,来了三驾马车,首位的更是诰命夫人才有的制式。
外院客房,一书童提着食盒入内。
往日手不释卷的主子,又一次放下了手中书卷,看似优雅实则极快落座桌前。
“还是大小姐院里送来的。”书童照常布置碗筷,“还带了句话,说药膳虽好,也不可常用,这几日的足矣让公子去除那日落水的寒气。”
也就是说,明日这药膳便不送了。
迟不归一手抚袖,一手握汤匙,对书童的话不置可否,喝汤的速度却比往日慢了许多,似乎在慢慢回味。
书童看得明白,不由得又开口道:“公子往日少食,既喜欢这汤,又果真对身子好,不若向大小姐要来药膳方子,咱们自己熬煮。”
迟不归看了书童一眼,待将汤喝干净,又漱了口才道,“不可。”
“为何不可?不就一道方子,公子你可是救了他们姐弟两人的性命。”书童满是不解。
“举手之劳,换药膳几日。这是恩意两清。”迟不归目落那汤碗上的花纹,目光幽深,“再开口求方子,便反欠人情。”
他并不是贪图口腹之欲之人,这药膳滋味是好,但于他而言更难得的是能压制体内的寒症。
屋外有仆从步履匆匆往正门去,迟不归抬眼望去,书童立刻会意,外出问询。
不多时归来,“听他们说,今日容府要来贵客,似乎是大小姐和大少爷的亲眷。”
迟不归略思量,从书架上取出一本略泛黄的书册,压在食盒之上,叮嘱书童,“一并归还吧。”
玉雨苑,秋扇接过书童归还的食盒,将书册拿到屋内。
容晚玉和丹桂两人正在翻箱倒柜的找衣裳。
“姑娘,你到底要找件什么样的呀?这些都是你平日最喜欢的衣裳了。”丹桂一件件的拿出来抖落开,容晚玉瞥一眼就摇头,又继续翻找。
那成群堆叠的衣裳,莫不是大红大紫大粉,这些颜色厚重浓艳,根本不是一个十三岁少女适穿的。
还有妆奁内的首饰,金饰居多,点缀的珠宝颜色深,款式俗,都是萧姨娘精心“培养”下,前世容晚玉养成的审美。
“就这件了。”容晚玉揪出一件半新的丁香色短袄和素白色下裙,“秋扇,你帮我梳个简单些的发髻,只戴珠花就行。”
秋扇诶了一声,上前将书册递给容晚玉,“迟先生书童送来的。”
容晚玉接过后一看,书皮上赫然写着——《三字经》。
一瞬间,容晚玉以为迟不归是送来羞辱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草包的,想了想他的做派,压下了这个想法。
信手翻开,书册似乎是抄录的,但字迹工整宛若版印,每一页几乎都有批注。
虽只是开蒙之物,这些批注却由浅及深,常有妙语慧思,不知觉,容晚玉半低着头看了大半。
“姑娘,梳好了。”秋扇动作轻巧,很快完成,识字的她也认得那书册,有些不解,“迟先生为何赠您一本开蒙之物?”
“这不是给我的,是给行哥儿的。”容晚玉抬起头,取来纸笔,将这些日给迟不归送去的药膳方子写下,“这个你再送去,就说,替行哥儿谢先生赠书。”
手抚过书册上隽永的字迹,容晚玉有些失笑。
迟不归一如她了解的那样,看似温和,实则分寸拿捏得极好,不肯欠人情,眼光也毒辣,一眼便知,自己的软肋是行哥儿,才送来《三字经》换方子。
药膳也好,对迟不归的了解也罢,皆源于前世死后奇遇。
她病死前,一游医曾替她治病,拿出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在她额前贴了贴。
病死后,容晚玉发现自己五感俱在,竟然寄生于那块石头里。
游医似乎知道她的存在,将石头作配饰挂在腰间,五年里走遍大江南北,行医问诊,她一身医术便是在那时学来的。
五年后,游医忽然带着她回了京城,本以为是给那位达官显贵治病,没想到看见的却是迟不归。
不再是容府门客,而是当朝首辅。
她被放在屋外,不知道两人商议了什么,再之后,游医将石头送给了迟不归。
迟不归也将她当做佩饰,随身佩戴不曾取下,足足一年,直至他也病亡。
再醒来,便是十三岁时的容府湖底。
“姑娘,咱们该去前院了。”秋扇见主子出神,小声提醒道。
容晚玉想起今日的好戏,振奋精神,留丹桂看家,带着秋扇快步往前院正门去。
昨日,永宁侯府便差人来告,次日老太太要来看望一对外孙。
容束不敢怠慢,甚至请了一天假,扫榻相迎。
因翻找衣裳,容晚玉来的晚了些,正门处已乌泱泱站了一群人。
萧姨娘和容沁玉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特别是容沁玉,画眉描目,若雨后春芽,衣裳首饰也都挑了贵重的,生怕在侯府面前跌了面子。
“父亲。”容晚玉款款至,只向容束行礼,对萧姨娘视若无物。
容束回首,见容晚玉一身素净打扮,一时没认出来,半晌才道,“不错,婉约得体,有我容府嫡长女的气派。”
自苦肉计得手后,容晚玉便不再作践自己的身子,好好调理了一番。
如今身子大好,虽还有些瘦弱,但肤色匀净,身姿窈窕,还有和母亲肖似的明媚面容,一改往日招摇艳俗之姿。
和容沁玉站在一起,虽穿戴并不华贵,但大方坦荡的气质却压了一头。
原本站在中央的容沁玉见状,莫名觉得刺眼,往萧姨娘另一侧站了站。
“今日是晚儿的外祖母来,怎得穿得这样简单?”萧姨娘扯起嘴角,“如此显得不合身份。日头还早,晚儿不如回去换身新的,上回做的那身就不错。”
萧姨娘口中的新衣,是容晚玉一眼就剔除的,艳粉配明黄,简直辣眼睛。
“人的身份不因衣饰而改。穿得简单,我也是容府嫡长女,侯府的外孙女。”容晚玉言语淡淡,“纵有人满头珠翠,也不过是外强中干。”
“此话不错。”容束没瞧出两人言语针锋,只欣慰嫡女终于有了些长进,“一会儿岳母来了,你可要好好陪着,替你母亲尽尽孝道。”
含沙射影的话,险些让萧姨娘咬碎后槽牙,但主君都首肯了,她也不得再添油加醋,只能假笑着附和。
不多时,香车宝马至,远远瞧着,来了三驾马车,首位的更是诰命夫人才有的制式。
容府众人俯身相迎。
头发花白的外祖母由人搀扶着下了马车,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的外孙女。
想起信中所书,不觉红了眼眶,招招手,“好孩子,快到外祖母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