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出她的紧张,紧紧握住她的手。她突然有勇气了,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她的童年、青春、和程明的婚姻,2009年的平安夜,守三七地,老酉,小夏,小春,邹莉莉,甚至东子,都讲了一遍,一直讲到夜深人静,周遭只有偶尔几声车过路的声音。唐爱军被惊呆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心爱的人,竟然在前半生里经历过这么多曲折、匪夷所思和困顿,他更没有想到,她面临的问题,不是他们两个人就能彻底解决的。他可以为她保守秘密,他心甘情愿,可是将来呢?就算只能活到75岁,也还有25年,他们还要在一起厮守最少25年,难道就要这样背负着秘密,沉重地
故事都是被人讲出来的,讲故事的人把它讲得怎么样,它就是怎么样。那如果换个讲故事的人呢?同样的一件事,还会是相同的样子吗?
这一天,唐爱军心里充满了疑惑,金福真,哦不,她现在叫邹莉莉。
邹莉莉的心里,此刻则充满了恐惧。
从她被叫做邹莉莉那一天开始,一种不安的感觉就长久地伴随着她,那种感觉像什么呢?像桌边的水杯,被猫拨弄得悬空了一半,然后猫走了。你在想千万不要倒下来,有时候又会想,干脆倒下来算了。
回家以后,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手拉手地去小区外面的老旧公园里散步,而是默契地坐在家里。
电视机叽里呱啦播放着电视购物的广告,两个人都心不在焉,谁也没有换台。
“现在就打进电话订购吧!叮铃铃铃~”
广告里的电话铃声把两人都吓得一激灵,唐爱军手一抖,把边柜上的水杯碰掉了,砸在瓷砖地面摔得粉碎。
她赶忙蹲下检查他的脚踝有没有被玻璃渣子伤到,看到没大碍,又去洗手间取毛巾擦水,再把玻璃渣子小心翼翼捡起来放在袋子里包好,单独放在门背后。
这是她的习惯,她会把可能伤到人的玻璃呀、锐器呀,单独包在一起,扔在显眼的位置。唐爱军问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说:“会有人要来翻垃圾的,我怕把人家的手划伤了。”
此刻她依旧这么做,却多了几分心酸。
唐爱军默默看着她做完这一切,这是一个多么善良且温柔的女人,可是他总有一种感觉,从第一天开始就有这种感觉——只要他问了,一切都会破碎。所以他任由着自己,享受这种隐秘安静的甜蜜与幸福,阻止着自己,不要去问任何一件过去的事。
今天的情况,却是谁也不能再装傻了。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他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
又是一阵暖意轻柔地包裹着冰凉的手指,她的眼泪突然就来了,她把头垂得低低的,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唐爱军慌了,他心中一阵刺痛,扔下遥控器转身紧紧抱住她。
“不哭,不哭,莉莉,咱们不哭。我不怕,真的,你和我说什么我都不怕。”
听了这句话,她哭得更厉害了,整个人都在抖动。
那个杯子终究还是掉了。
他把头抵在她的头顶上,不断地安抚她。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她的情绪才终于平复下来,擦擦眼泪,从卧房里拿出身份证来,说,“我不是邹莉莉”,把身份证递给他。
他的手微微颤抖,拿着身份证端详着,确实,这两个人长得并不是很像,只有轮廓上有一点点大概的相似。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他还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对面的爱人眼里噙满泪水,让他心中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他实在是做不到厉声逼问她,把身份证还给她,说,“我不在乎你是谁,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你可以叫邹莉莉,我也可以叫邹莉莉。重要的事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在乎我,我也在乎你,对tຊ吗?”
她没想到木讷的他会说出这样的一段话来,没有接过身份证,而是再度与他相拥。
这是他们表达情感最直接,最炙热的一次,她吻住了他的嘴唇,像掠夺,又像给予,她吻得那么认真,那么决绝,那么用力。他笃定地回应着,把她整个抱起来,走进了卧室......
在他怀里,她终于做好了准备,要把一切和盘托出。
“我真名叫金福真”,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是江门市下属的,一个区里,一个叫响水村的地方出生的”。
他看得出她的紧张,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突然有勇气了,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她的童年、青春、和程明的婚姻,2009年的平安夜,守三七地,老酉,小夏,小春,邹莉莉,甚至东子,都讲了一遍,一直讲到夜深人静,周遭只有偶尔几声车过路的声音。
唐爱军被惊呆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心爱的人,竟然在前半生里经历过这么多曲折、匪夷所思和困顿,他更没有想到,她面临的问题,不是他们两个人就能彻底解决的。
他可以为她保守秘密,他心甘情愿,可是将来呢?就算只能活到75岁,也还有25年,他们还要在一起厮守最少25年,难道就要这样背负着秘密,沉重地活下去吗?
这不是她应得的,这不是她应该承受的人生。
“我去煮碗面”,他温柔地起身,给她掖好被子,进厨房忙活去了。
她躺在床上,心里从未有过的安宁。把这一切说出口,就像从腹中剜去一个毒瘤,是死是活,她都能接受,就算现在唐爱军要送她去坐牢,她也认了。
说起来可笑,当初是为了女儿,才决定逃亡,现在却连女儿在哪儿都不知道,还越逃越离谱,越逃罪孽越深,她早就累了,她的心已经承受不了这么多、这么重的秘密。听着唐爱军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活,她起身去门背后捡出来一块玻璃碎片,坐在马桶上,平静地划开了手腕。
血刹那间喷涌而出,她哭了,唐爱军煮好了面在外面叫她,她不知道如何应答。
她多想,多想应答啊,多想像一个真正的妻子,去应答心爱的丈夫,可是她不能再应答了,她的人生早已经是一块烂泥,难道还要把他也拖进去溺死吗?她做不到。
没等她失去意识,唐爱军像是预感到什么,一脚踢碎了老旧的木门,冲了进来。
“你怎么这么傻啊!”他急得扯下洗脸巾,一圈一圈绕在手腕上。
两个人抱在一起,放声大哭起来。
所幸金福真没有接触过割腕,不知道割在哪里,才是真正有用的自我了断,唐爱军检查了好一会儿,只是把皮肉割破了,没有伤到动脉。唐爱军带着她到诊所缝合伤口,再回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这一次他们约好,明天,明天唐爱军去公司请假一天,金福真回店里辞职结算工钱,然后他们一起去派出所,自首。
他想得很清楚,她的犯罪,如果她没有骗人的话,他相信她说得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她的犯罪只能算作防卫过当和过失致人死亡。就算判12年,他也能等她。
只要他能等,她就敢等。
第一次,在一种坦荡和踏实里,她平和地睡着了,比任何一次都睡得深沉、香甜,仿佛人生才刚刚开始,一切都有希望。
唐爱军死了。
小区里围满了消防员和警察,滚滚浓烟从四楼冒出来,在娇嫩脆弱的春天的第一天,像一个噩梦,笼罩在上空。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小区里出了这么一件大事,人群挤成了三圈,叽叽喳喳热烈地讨论着。
“说是像自杀”
“咦,莫大嫂你别吓人了”
“真的,哎呀,我儿子,那儿,看到没,个子最高的那个”,莫大嫂脸上带着一丝神气,“我儿和我说的,叫我不要靠近那边,他家煤气开得多大,让我不要把煤气闻进去了。”
“还是你儿子会疼人......”
“那当然,我儿子,从小就乖,唉,生了这个儿子,这辈子都不愁了......”
她拨开人群,挤到前面,看到消防员把一个人用担架抬下来,他的脸被一块毛巾盖着,双手被炸得稀烂,身上的衣服像被撕碎的糖纸,一片一片的粘在肉上,分不清皮肤和衣服。但是她认出来他的手表了,是她送他的一块很便宜的电子表,表盘很大,店员说是最时兴的款式。她也不懂,别人说最好,她就买了。
现在那块手表被融了一半,死死镶嵌在尸体的肉里。
她突然想到小夏,一股反胃上涌,挤出来背对着人群,在树下止不住地呕吐起来。
旁边,一名女警在询问这栋楼里的住户,住在对门的大娘对警察说,“我们也不知道,这房子是他老娘的,前几年他去坐牢,他老娘死了,还是我儿子闻到臭味,才发现的。后来......后来他就一个人过吧......他也不和我们说话,平时也很少见人。哦对了,最近有个女的。”
“一个女的?”
“嗯,像是他老婆,我好几次看到他们一起进出,还买着菜呀什么的......”
“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这我哪儿能知道去”
“长什么样子,知道吗?”
“短头发......和你差不多高,样子嘛,嗐,我都是在猫眼里看到的,哪儿看得清啊......”
金福真本能地把帽子拉起来戴上,走出小区,走到街道上,融进了人群中。
已经春天了,老呱和谷子还是没能找到那对流浪男女,线索就像一个没讲完的故事,徒然地断在那里,整整一个冬天过去了,他们几乎每天都和救助站联系,也没有找到相似的人。
局里的其他人都被大量的新案子占据了精力,大家似乎都快忘记陈东死亡的案子了,只有老呱和谷子,依旧不放松寻找监控里出现的一男一女。
这一天,老呱正在审一个强奸的案子,电话突然响起来,是北边辖区一个老相识,张大发。他们读警校的时候在一所学校,毕业又到了一个局里上班,只不过片区不同,但两人来往还是很密切。
“喂,老呱,我给你送礼来了!”
“别扯这些没用的”
“真的,我这条线索,你可得请我喝酒”
“有屁快放!”
“前一阵儿,你和缉毒大队抢的邹莉莉,还记得吗?”
“邹莉莉?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前几天我这儿发生了一个煤气爆炸案,现在还不能确定自杀还是他杀,不过,我们在他住所的遗留物品里看到一张身份证,你猜是谁?”
“邹莉莉?”
“对头!”
“你确定?”
“爆炸的热量太高了,身份证被熔了一部分......”
“说!重!点!”
“不过结合后几位和名字来看,应该是邹莉莉本人,技术科还在恢复,看能不能把照片恢复出来......”
“好好好,你等着,我现在马上过来,所里是吗?”
“我现在要回现场去,定位发你了,火速。给我带点吃的,妈的昨晚到现在都没顾上吃饭,饿死了。”
老呱放下手里的事,让谷子接着审,自己只身一人往张大发那边去了。
“死者叫唐爱军,本地人,十年前因为过失杀人,被判了十年,这人当过兵,人也比较老实,坐牢纯属倒霉,三年前提前释放,在洁城公司开抽粪车。背景调查、人际关系、钱财往来,都挺正常的。”老张边吃牛肉饼,边介绍。
“那邹莉莉是怎么回事呢?”
老张艰难地咽了一口饼,喝了水,接着说,“人际关系这一块,据邻居和公司同事的说法,像是有个女人在和他一起生活,有段时间了。但是一直到今天也没出现过,这身份证在茶几下面,应该是爆炸的时候被茶几挡了一下,没有完全被烧毁。诺。”
老张从手机里调出来照片,老呱仔细辨认,看不清照片,但是号码后几位确实是重叠的。
两个人在唐爱军家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没有发现什么新的东西。
“老张,这样,你一会儿把案宗传给我一份......”
“我们队长非踢死我不可,不行。”
“那我上你们队里看去”
“你敢,看头儿怎么收拾你”
“那你说怎么办?”
“这样,你今晚来,我偷摸的给你看。”
“行,够义气,回头咱”,老呱做了一个喝酒的动作,张大发心领神会,给他抛了个媚眼。
张大发走后,老呱一个人在老小区里踱步,串联,设想。唐爱军如果是自杀,那会不会是因为邹莉莉?或者说,是不是邹莉莉杀了他,才逃得无影无踪?
可邹莉莉为什么要杀他?他发现了她的秘密?
会不会是邹莉莉的同伙干的?
邹莉莉消失的这一年多,到底去哪儿了?
他回忆起来当初tຊ和缉毒大队争邹莉莉的陈年旧事,事情还要从4年前说起。
那时候,他正在追踪一桩杀人案,一个叫周立的男人在自己家被杀了,种种嫌疑都指向他的女友邹莉莉。但这个死掉的周立,是缉毒大队一直在查的一个马仔,两个案子撞上了。
邹莉莉成了两个案子共同的关键的线索,只有找到她,才能查明周立的死;而只有查清楚周立的事情,才能把他的上游揪出来。
被老呱咬紧的案子,那就跟老鳖咬人一样的紧,除非把他头剁了,否则他绝不松口。缉毒大队这边当然也不能松口,据他们掌握的信息,周立和邹莉莉不仅是自己吸食毒品,还涉嫌贩卖,但是他们的上游还没来得及查出来。
老呱查案子的方法,说起来挺变态,他就是把自己当成嫌疑人,去设想嫌疑人的处境,去学习嫌疑人的行事作风,去感受她的生活环境,甚至会去吃嫌疑人吃过的饭馆儿。
“你得变成罪人,才能搞清楚犯罪”,他经常对谷子这样说,谷子只觉得他变态,很少搭理他。两个人,一个从正面下手,一个釜底抽薪,配合起来倒是挺默契的。
追查邹莉莉那段时间,他发现,人如果犯了罪,但是又有毒瘾,最好的隐身场所就是风月场。在风月场里,人们不会管你从哪儿来,叫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只是摸一把屁股,摸一把大腿,把眼神对上,戴上套子办事,办完人财两清,从此你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在乎你是谁。
这是一种最安全的关系。
那时候的老呱频频出入声色场所,大到夜总会,小到小巷里的粉色理发店,他都去“沉浸式办案”了好一段时间,还加上不少“妈妈”的微信。终于有一次,他在一个风尘女嘴里听到了“莉莉”这个名字。
叫莉莉的女人可太多了,不过同时具备“莉莉”和“溜冰”两个元素的莉莉,就不是那么多了。
那一天的经历说起来也好笑,老呱照常办作老嫖客,去挑选妹妹——这是他的惯用手段了,这样的方法是最好认人的,能一个一个直接看清楚。如果没找到,那随便挑一个,说要带出去,加50块钱就行了。走到路口又说不想做了把人打发了,就能去查下一个地方。风纪那边可要感谢这老变态,多亏了他,意外收获,端了不少窝点。
谁知那天,那老妈妈有的是经验,拦着不让他带人走。
“现在变态多着呢,要干就在我们这儿,要不你就滚蛋”,老妈妈把烟吐他脸上,慢悠悠地说。
老呱心想,那就算了呗,反正也没看到邹莉莉,准备走人。谁知老妈妈一声口哨,三个彪形大汉手持家伙事儿,拦在门口。得,这回是嫖也要嫖,不嫖也要嫖了。
他灵机一动,说,“姐姐,你这儿也太贵了,房间也小,你就让我带出去嘛”
“呸,带出去指不定你干什么呢,妈的你们男的没一个好东西,自己不行硬不起来还把我们妹妹打得皮青脸肿,这种事儿太多了,别逼逼赖赖的,要么那就在这儿干,要么你就把钱交了滚蛋!”
“我啥也没干干啥要交钱?”
“你当我养的妹妹都是闲着没事儿干呐?你他妈叫我把人都带出来,一个一个挑,操你妈以为多大款爷呢,妈的怂逼一个。”
“行行,我交钱,我交钱好吧......”
好汉不吃眼前亏,没带家伙,又不能暴露,只能老实把钱交了,随便选了一个年纪小的妹妹,进房间了。
进房间以后,妹妹正要动手,老呱却问她:“你多大了,成年了吗?”
妹妹停下解皮带的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呱,然后哈哈笑起来。
“笑什么?”
“下一步,你是不是要问我,干这行多久啦?哪里人啊?为什么干这行呀?干点别的不好吗......欸,我说哥哥,这样问一问,是不是能洗刷洗刷道德的负罪感?”
妹妹一脸看不起的样子,倒是激发了老呱的兴趣,他问,“经常有人这样问你吗?”
“是啊。我真的搞不懂男人,都出来嫖了,还要装菩萨,装君子。自古以来劝妓女从良,又逼良为娼,不都是男人干的吗?”妹妹妖娆地爬到他面前来,抓住他的裤裆,“你说,男人怎么这么虚伪呢?”
老呱被抓得嗷地叫了一声,妹妹乐坏了,咯咯咯笑个不停。
“但我还是想劝你,我......”
妹妹举起手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老呱赶紧扑上来,拉住她的手,按住。
妹妹惊到了,以为他要打人,正准备叫,被他捂住了嘴巴。
“嘘别叫,别叫,我把你放开,你答应别叫。我是警察。”他试着把她慢慢松开,又扣上她的衣服,用外套盖上她的大腿。
妹妹这次真的相信他不想嫖了,点了一颗烟。
“你真是警察?”
“是”
“警察不带枪?”
“不是随时都带”
“你是来查虹姐的?”
“虹姐是你们妈妈?”
“是,你不知道?”
“我不是,我不是来干这个的,我来找人......”
妹妹没再听他说下去,把头发绑起来,扎成一个丸子,继续抽烟,对他说,“我叫萱萱,草字头,萱依草的萱”,抖了一下烟灰,看着房间里只有电脑大点儿的窗子说,“谁会天生想干这个呢?谁不是走投无路,才会做这种下贱的事情”,说着说着,有点哽咽。
老呱站起来把小窗子的帘子拉开,一点点淡淡的纯净的月光映进来,打在五颜六色的房间里。
“我们做这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吃了穷苦,长了穷根,还有一大半的姐妹,都是因为男人”,萱萱挪动位子,让月光照在自己的脸上,她的脸小小的,有一点点婴儿肥,显得稚气未脱,整张脸就像一朵纯洁的栀子花,而长长的红指甲,手指里的烟,漏出的半个胸脯和撕破的丝袜,又像一朵被酒腌烂了的红色玫瑰。
她的手指微微抖动着,冷眼看了老呱一眼,“我以前,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你知道吗?她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我们是农村来的,身份证和借条都在妈妈手里,她呢?她原来有很好的人生的,可是竟然为了追求爱情,沦落到这里,真的太可笑了,太可怜了......”
“你......”老呱刚张口,萱萱含着泪打断他,“你别说话,你让我说完!我早就想说了,说了你再把我抓走!”
老呱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默默听着。
“莉莉姐,她有文化、有工作、有房子、有家,我想要的她都有了,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男人,到这儿来卖,你知道吗?我觉得女人就是最傻的、最傻的东西......”
这回老呱坐不住了,“你说的莉莉,是不是叫邹莉莉?”
“你,你怎么知道......”
“你说的男人,是不是叫周立?”
“我,我不知道”,萱萱被他吓了一跳,眼泪也憋回去了。
“我找的就是邹莉莉!那个男人,是不是这个?”
她对着手机辨认了半天,“有点像,但是没有这么胖,我只见过一次。那时候莉莉姐刚来,就是他带来的。”
老呱激动极了,终于让他给找到了。
“你知道邹莉莉现在在哪儿吗?”
“不知道啊,十几天前她就消失了,虹姐找了几天都没找到,大概是,你说的那个周立带她去别处卖了吧……”
“十几天前走的……具体是哪一天你还记得吗?”
“等等,我看看手机。我记得她走之前一天,还说要把眼影盘送我,后来就再也没来过了……找到了,是19天前,20号。”
老呱心里的线索开始清晰起来,20号正是周立的推测死亡时间。
“后来她和你联系过吗?或者给过你什么东西吗?”
“东西?没有,也没有联系过我。我们手机都是专用的,下班要交给妈妈的……”
“你好好想一想,这很重要,她有可能会去哪里?”
萱萱警觉起来,“她,她犯事儿了吗?”
“没有,我们现在怀疑周立会伤害她,得尽快把他们找到……”
这个谎让萱萱深信不疑,她翻箱倒柜,找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周立,邹莉莉,还有一位老奶奶,在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河边。
“莉莉姐说这个男的是为了给奶奶治病才急需要钱的,可能他们会去奶奶那里吧……”
老呱拿下照片,穿上外套,让萱萱扮扮样子,告诉她“你放心,你的身份证和借条,过不久都会回来的。”
萱萱自己把头发抓乱,衣服解开,去送他离开。
回到局里,老呱号召大家一起看照片里是什么地方。
小李子最近刚学了图像比对,一看要找地点,来了兴致,他先把照片做了分析,又把tຊ数据上传,分析植被。结合植被生长的地域和河流两个线索,很快锁定了位置——照片的位置,是金銮河支流上,一个叫小仙村的地方。
第二天,老呱就带人把小仙村翻了个遍,找到了那个奶奶。
奶奶竟然对照片上两个人毫无印象,想了好久好久,才想起来。
“这个男的,给了我二百块钱,让我说我是他奶奶……”
“这个女的,单独来过吗?”
“来过来过,什么也不说,给了我两千块钱就走了......”
“老人家,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去哪儿,去哪儿就不知道了......”
“她走的时候,带了什么东西吗?”
“好像没有,就她一个人,那么冷的天气,只穿了一件衬衣,造孽,我把我老头子那件破棉袄给她了......”
“什么样的破棉袄?”
“就是最常见的,黑色的,背上有个猴子图案,我侄子给他穿的......”
之后几天,老呱谷子小李子,看监控看得眼睛都翻花了,只知道邹莉莉离开小仙村之后,往城外走了,东边一大片烂尾楼、城中村,没有监控的地方太多了,最后一次查到邹莉莉的线索,就是她和一个女孩在菜市场门口打架,再后来,就没有踪影了。
一个人就这么活生生地蒸发了,像是没出现过一样,一直到今天。
在张大发他们办公楼的走廊里,老呱仔仔细细一页一页地看着唐爱军的案宗,一点细节也没有放过。
案宗里的照片可以看出来,现场遗留的物品有男士的、有女士的,可以确定邻居说的女人是确实存在,但是女人的个人物品很少,只有一些衣服。
他一样一样地比对着这些物品,看到一张唐爱军挽着一个女人的照片,被烧得只剩下唐爱军的耳朵,肩膀,女人的头顶和比着“耶”的手,这时候,他发现女人的手上,小拇指的指根,有一块硬币大小的黑色胎记。
他的大脑飞速地搜索着这块似曾相识的印记,打电话给小李子,“快,调出陈东案子的监控,把女的手放大!看看是不是也有这块胎记!”
挂了电话,把照片发给了小李子。
等了快二十分钟,收到小李子的照片,是截图以后加清处理过的监控画面,那个疑似杀害陈东的女人的手上,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