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队长!”两个声音一高一低,一个义愤填膺一个平静无波,同时传到了姚禹梦的耳朵里,她无奈地闭了闭眼睛,把眼泪逼回眼眶。肖海洋少见的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气势汹汹地冲进急诊室,嘴里还一叠声叫着队长。“队长,我刚刚才弄明白你这次受伤是怎么回事!麦克斯这帮人是怎么回事,我看他们不顺眼已经好久了,还能不能好好地一起合作了?检查车辆本应该是他们的工作,这个时间段本来车就比较多,他们整天一阵一阵的去厕所,害你检查车辆的时候差一点就被偷袭!”
赵寅磊再怎么神通广大武艺高强也不是铁打的永远不会受伤。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有的是,远不止这一条。
每次受伤他唯一考虑的只有伤的轻重,会不会对后续机体功能产生影响,什么时候能恢复训练,至于疤痕的大小美丑,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看到姚禹梦细细密密弄到满头是汗,只是为了让他的伤口更平,疤痕更小,关切的眼神中满满都是心疼,他差一点就要伸出手去帮她把一缕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别回耳后,再顺手帮她拭干净沿着她的眼尾一路滚落的汗滴。
好在麻醉剂只是麻痹了他的痛觉,并没有麻痹他的大脑,恍惚间的意乱情迷之后,他很快找回了他的理性和克制。
在他忙着天人交战的几秒钟内,没有得到回应的姚禹梦已经给他贴紧了纱布上的最后一条医用胶带,抬头看向他:“赵警官,是我做错什么事情让你生气了吗?”
口罩也遮不住她泫然欲泣的表情,赵寅磊看着她一下子就变得通红通红泪盈于睫的眼睛,早早筑好的铜墙铁壁瞬间崩塌,最终还是低声回道:“不是。”
姚禹梦保持着之前的表情和姿势一动不动,好像还在等他的后续的合理解释。
赵寅磊第一次在她面前感受到手足无措,完全没有想到她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地点和他聊这个问题。
早就准备好的“工作太忙,有时候看过没回就忘了”这种理由,当时看好像勉强还算合情合理,现在看只觉得一点也说不出口。
“我……”
“队长!”
两个声音一高一低,一个义愤填膺一个平静无波,同时传到了姚禹梦的耳朵里,她无奈地闭了闭眼睛,把眼泪逼回眼眶。
肖海洋少见的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气势汹汹地冲进急诊室,嘴里还一叠声叫着队长。
“队长,我刚刚才弄明白你这次受伤是怎么回事!麦克斯这帮人是怎么回事,我看他们不顺眼已经好久了,还能不能好好地一起合作了?检查车辆本应该是他们的工作,这个时间段本来车就比较多,他们整天一阵一阵的去厕所,害你检查车辆的时候差一点就被偷袭!”
肖海洋连珠炮似地一顿输出,怒火攻心下也顾不上这里还有没有别人在,队长的眼神是不是已经冷得要杀人了。
听到麦克斯的名字,姚禹梦条件反射般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肖海洋一说完,她不等赵寅磊开口就朝着赵寅磊问道:“麦克斯是除夕那天遇到的那个人吗?他们是在故意针对你,不配合你的工作吗?”
赵寅磊摇摇头,一针见血地挑明了说:“不是因为你!原本我们之间就磨合得不太好,和这么多来自不同国家的警察共事,工作中有些小摩擦是很正常的。”
说完他转向肖海洋:“你小子这又是哪儿打探来的假情报?麦克斯他们平时是和我们不太对付,好像总在心里憋着一股不服气,我也早就看出来了。但这次是真的特殊情况,他肯定是生病了,一直又吐又拉,站在那里也根本不能正常工作。
“再说今天的事也纯属意外,遇到了一个又疯又笨还不要命的,把一把霰弹枪藏在车的A柱里,怎么可能不被发现?他看我检查得仔细心里明白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只好先下手为强偷袭我。只是今天碰巧运气不好,正好这个人是个快两米的壮汉,又是背对着其他人站着的,他把匕首藏在手里,也没人能看得到。”
肖海洋还是一肚子气嘟嘟囔囔地说到:“你受伤的过程我都听他们说了,今天要是检查车辆的人不是你,换任何一个我们的队友,都不可能只是挨一刀缝两针这么简单。两米的壮汉从背后偷袭,没躲过去不要命才怪……”
赵寅磊听到这里,也实在顾不上旁边还有姚禹梦在要给他留面子了。
“肖海洋!”他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肖海洋看着他们队长阴沉的脸色,害怕的心情一点一点超过了愤慨,但他还是气不顺,憋屈地看了赵寅磊一眼,重重一甩手转身走出了急诊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姚禹梦知道,赵寅磊的这番话是特意说给她和肖海洋两个人听的。
如果面对的只有肖海洋一个人,他大可不必这样温柔和煦,把前因后果解释得明明白白。
但她还是从他有意遮掩的只言片语和肖海洋怒发冲冠的牢骚抱怨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如果说麦克斯和他们的关系本来就剑拔弩张,那除夕的事情只能让他们的关系火上浇油。
虽然这次赵寅磊受伤和他们之间的摩擦关系不大,但大家毕竟是一个在工作中需要相互配合的整体,这次走运侥幸没事,不代表幸运女神次次都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间接给他的工作带来麻烦,姚禹梦一下子收起了那些和他周旋的心思,对着赵寅磊正色道:“对不起,因为我给你的工作添麻烦了。”
赵寅磊一直皱着眉,看着门口肖海洋离开的方向,闻言他转过头,破天荒地对着姚禹梦安慰地笑了笑:“说了和你没有关系。”
他伸出右边的胳膊低头仔细地看了看:“缝得真的很好,谢谢你。”
赵寅磊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最近工作很忙,还有事,先走了。”
姚禹梦点点头:“小心伤口不能沾水,记得按时消毒换药。”
工作当前,多说无益,她只能叮嘱他好好照看自己的伤。
赵寅磊“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径直向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处他的手都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赵寅磊突然停下了脚步。
“靳医生是个挺好的聆听者,有什么事你找他比找我更好。”
他出乎意料地扔下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打开门就走了出去。
姚禹梦把这句话反复默念了三四遍,这才明白了赵寅磊的意思。
她一直捏在手里没来得及放下的医用胶带一下子就脱手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出了好远。
赵寅磊,他旁敲侧击地想说些什么?
他不仅知道她喜欢他,还知道靳宇喜欢她!
他在用劝她接受靳宇的方式来委婉地从侧面拒绝她!
姚禹梦不是傻瓜,和赵寅磊重逢快一年了,她给他发了那么多微信,该说的不该说的话说了那么多,她早就想过赵寅磊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从除夕那天开始就不怎么搭理她了。
只是赵寅磊的转变来得太突兀,她一时半会儿不敢相信罢了。
直到刚才她才明白,一切只是因为她没有明确地把她的爱意说出口,赵寅磊也没办法明确地拒绝她,只能采取这种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的方式提醒他,他们两个人之间实在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状态罢了。
姚禹梦斜靠在桌子边,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好像被掏空了似的酸。
没有接踵而来的失落,伤心,有的只是深发自心底的,巨大的茫然和空虚。
哦,原来这就是八年等待皆成空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失恋的感觉。
姚禹梦自嘲的笑笑,挺好的,虽然这一天来得这样早这样突然,但悬崖勒马及时止损对大家都有好处,她的时间也是时间,她的青春也是青春啊!
她应该感谢赵寅磊,用这样委婉的方式善意地提醒了她,避免了她很多无谓的付出和牵挂。
这样想一想,他比那些骑驴找马吊人胃口,不拒绝也不承认的渣男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不愧是她在大学校园里一眼就看中的人啊!
第不知道多少次了,姚禹梦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回想起他绿色的军装,脸上的胡茬,滴滴下落的汗水,还是忍不住感慨,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啊,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他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她爱他,他却不爱她。
时隔八年,赵寅磊在那个盛夏滴在她心头存在她心底的汗珠,终究还是化作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流了下来。
比起流泪,肖海洋还是更愿意流汗。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站在球场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赵寅磊,偷偷地从球场的外圈往里圈移了移。
不是他成心要偷奸耍滑,实在是今天已经跑了太多圈他真的有些跑不动了。
因为眼神实在太好,被队员们戏称为鹰眼的赵寅磊,这次却不知道看着远处在想什么,丝毫都没有察觉到。
“队长!我跑完了!”
肖海洋边说,边扶着膝盖站在赵寅磊身边大口喘着粗气。
赵寅磊回过神来,一脸严肃地对他说道:“这下应该记住了!作为一个特警,一个中国维和警察,在任何情况下都要稳住心态,以克服一切困难完成任务为第一要务。好好总结经验教训是之后避免下次犯错的,不是让你趁机借题发挥发牢骚的。”
“是!”
肖海洋给赵寅磊敬了一个军礼,看样子还有些恹恹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赵寅磊踱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附耳过来。
“至于麦克斯的事情,我有办法解决。过段时间就是维和警察一年一度的挑战赛,这段时间好好训练,他不是总看不起我们中国警察吗?这话让他有种在赛场上当着我们的面再说一遍!”赵寅磊转过头小声在肖海洋耳边说道。
肖海洋一听还有这好事,摩拳擦掌心花怒放,终于一扫刚才的疲态,瞬间就龙精虎猛地兴奋起来:“队长?你说的是真的?要不怎么说还是你老人家老谋深算呢!”
赵寅磊听了这话抬腿就准备给他屁股上来上一脚,不成想被肖海洋一个滑步潇洒地躲了开去。
“哈哈,队长,想不到善良的小朋友提前做好了防范,让你得逞不了了吧!马有失蹄人有失手,拜拜了您呐,我先溜了!”
肖海洋一边嘚瑟,一边麻溜地跑远了。
他一走开,整个操场上就只剩下赵寅磊一个人。
他表情平静,毫无波澜,就好像刚刚对着姚禹梦说那番诛心之词的人是别人,不是他。
赵寅磊抬起头,习惯性的看看天上的月亮,却发现今天晚上的月亮看起来格外的大也格外的圆。
他这才想起,原来再过一两天就是上元佳节了。
很久以前,久到那段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好像雾里看花蒙着一层轻纱似的,久到很多的细节都已经模模糊糊地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天的月亮也像今天的一样,看起来又大又圆。
致远,一向是他,也从来只有他,在哥儿几个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开始絮絮叨叨地从天上的月亮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元宵节又叫上元节,有种说法说上元节是中国传统的情人节。
其他人听见情人节一下子又来了精神,有女朋友的开始回忆和女朋友的点点滴滴,没女朋友的在有女朋友的分享女朋友的点点滴滴时畅想和未来女友的点点滴滴,七嘴八舌的一通海聊之后,冷也忘记了,饿也忘记了,残酷的训练和严厉的教官也都通通忘记了,只留下众人对未来生活的美好畅想。
赵寅磊泯然在人堆里面,他不说,但是也在有意无意地听,有一眼没一眼地看。
忽然之间,他感觉现在似乎也可以看见致远说起未婚妻时那副得意洋洋欢天喜地的样子了。
他这副模样,他已经好多年没能再回想起来了。
赵寅磊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闪着黄色金属光泽的笔,用手不住地摩挲着。
这支他送给致远的战术笔,最终却又回到了他手里。
上元节,情人节。
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感慨自己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日子和她说这些,心想可能这就是天意,命中注定他和她有缘无分罢了。
他想起她一脸骄傲展示她的缝合技术时自信勃发的样子,想起她严肃认真一本正经地和他说对不起的样子,想起那天晚上她以为被人跟踪吓得魂不附体看到他就崩溃大哭的样子……
赵寅磊猛地睁开了眼,她听完他说的那句话会是什么样子,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出来,只是他不敢想,不愿想,也不能想。
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姚禹梦和他的聊天记录。
他花了几分钟时间把聊天记录翻到她刚刚加到他的微信的那个时候,按照时间的顺序从前往后一条一条的,把她发给他的所有信息都看了一遍,然后又从后往前,把这些他曾经拿出来反复浏览过的她要分享给他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一条一条地动手删了个精光。
最后屏幕上只剩下一行: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是啊,从今天起,他们就只是朋友了,还是那种可能连基本的寒暄都不会有的朋友。
就让尘归尘,土归土,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让他的人生归塞北,让她的未来开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