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曾经不小心隐隐约约听到赵寅磊和应该是之前的战友打电话聊起伤情,说什么爆发力还行,耐力没有以前好了之类的话,想来他之前受过的伤对他的身体还是有一定程度的影响的。“没事。”刚才还深陷其中的梦境突然消散,明明清晰到睫毛都根根可见的女孩儿的脸,却在他清醒的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那个就徘徊在嘴边的仿佛默念过千百遍的名字,此时此刻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但有一种感觉,赵寅磊记得清清楚楚。梦里他看到女孩背影那一刻,他内心的震撼和悸动跟除夕那天帮姚禹梦拉拉链的时候一模一样。
赵寅磊的心随着手上的血凉了个透彻。
他本能的想喊却喊不出口,心里越发憋闷,直到一种窒息的感觉淹没了他。
他放弃了挣扎,让自己随波逐流。
汽车驶过一个大坑,剧烈的摇晃了一下,赵寅磊的头磕到了车窗玻璃上,终于浑身僵硬的清醒过来。
赵寅磊一把打开车窗,一股混着泥土味的热浪钻进鼻孔,打在身上,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在梦里已经冻僵肢体一点一点的软化回温,终于恢复正常。
肖海洋首当其冲经受了热浪的冲击,他本来开这段比较陌生的路就有些紧张,精神高度集中,这一开车窗扑面而来的热浪差一点让他不能呼吸,像刚刚被捞上岸的鱼似的张大了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队长!”肖海洋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出声抱怨:“队长你是睡糊涂了还是累傻了!再不关窗户我就被风薅干了!”
赵寅磊这才缓过神来,赶紧把窗户关上:“抱歉。”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里面透着深深地疲惫。
肖海洋察觉出不对,从后视镜里面瞧了一眼,果不其然,赵寅磊少见的半眯着眼睛,嘴唇干裂发白,没有一点血色。
他一脸睡懵了似的怔忪,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发呆。
“队长,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这几天比赛的项目大多都比较耗费体力,肖海洋有些担心赵寅磊的身体,毕竟他看见过他那一身的旧伤疤,虽说都不是很重,但凑在一起也足够让人喝一壶的。
更何况他曾经不小心隐隐约约听到赵寅磊和应该是之前的战友打电话聊起伤情,说什么爆发力还行,耐力没有以前好了之类的话,想来他之前受过的伤对他的身体还是有一定程度的影响的。
“没事。”
刚才还深陷其中的梦境突然消散,明明清晰到睫毛都根根可见的女孩儿的脸,却在他清醒的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那个就徘徊在嘴边的仿佛默念过千百遍的名字,此时此刻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但有一种感觉,赵寅磊记得清清楚楚。
梦里他看到女孩背影那一刻,他内心的震撼和悸动跟除夕那天帮姚禹梦拉拉链的时候一模一样。
联想到梦的结尾,赵寅磊深吸一口气,痛苦地捏了捏眉心。
自从那天她给他缝完针,他说出了那番话之后,她真的如他所说,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
他求仁得仁,这还有什么话好说。
一定是因为麦克斯之前又提起了她,她才会突然间出现在他的梦里。
虽然同在玛喀提,同是中国人,但两个人毕竟不属于同一个系统,没有私下的联络他又有意识地屏蔽了她的消息,除非发生大事,她的情况他一概不会知晓。
对于他来说,姚禹梦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无论身边有没有他人陪伴,他只想她健康,平安。
一百多公里路,说长不算长,说短也不算短,放在国内也就是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在玛喀提却磕磕绊绊走得格外艰难。
肖海洋聚精会神开了三个小时车,一车人才终于安全到达营地大门。
赵寅磊从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了异常。
虽说因为非洲传染病较多,平时他们进进出出也会对车辆和人员做一定程度的消杀,可是今天不仅负责消杀工作的同志在大热天穿着严密的防护服,连消杀的时间都比平时长很多,里里外外仔仔细细,连车轮和每个人的鞋底都不放过。
果然,回来不一会儿他们就收到通知,附近村庄突然爆发埃博拉疫情,姆那瓦萨教学医院已经有确诊病人死亡。
上级要求他们近期要格外注意防疫,正确认识病毒的传播规律,也不必造成心理恐慌。
在来非洲之前,所有人都已经对非洲的各种常见传染病有了基础的认识,可是谁也没想到向来来无影去无踪就是安静地屠掉几个村的埃博拉病毒会这么巧的让他们碰到。
造成恐慌倒是谈不上,但害怕和担忧是人性使然,任你是钢铁战士也不能免俗。
刚才还一片热闹的营地好像在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一时间所有人都各忙各的事情,各有各的忧心,往日的欢声笑语,打闹嬉戏一下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寅磊眉头紧锁,在手机上搜寻着有关埃博拉的一切信息。
埃博拉,这个让人闻之色变的恐怖病毒,会导致当今世界上最致命的病毒性出血热,病死率最高能达到惊人的百分之九十。
埃博拉病毒也是人类有史以来所知道的最可怕的病毒之一。
在全世界所有专家的共同研究下,至今仍然没有发现任何有能力在爆发时存活的动物宿主,至于疫苗和特效药的研究更是进展缓慢,遥遥无期。
因此人一旦感染这种病毒,没有疫苗注射,也没有其他治疗方法,基本上只有尽人事听天命,死马当活马医这一条路可以走。
病人感染埃博拉病毒之后,往往会突然出现高烧、头痛、咽喉疼、虚弱和肌肉疼痛等感冒样的症状,紧接着就会发生呕吐、腹痛、腹泻的消化道症状。
在发病后的两星期内,病毒外溢会导致人体内外出血、血液凝固,坏死的血液很快传及全身的各个器官,病人最终出现口腔、鼻腔和肛门出血等症状,患者可在24小时内死亡。
用一位医生的话来说,感染上埃博拉的人会在你面前“融化”掉,可想而知这种病毒有多么可怕。
因为人类对埃博拉病毒知之甚少,连最基本的传播途径目前都存有争议,迄今为止唯一发现有效的阻止病毒蔓延的方法就是把已经感染的病人完全隔离开来。
赵寅磊放下手机,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查到有关姆那瓦萨教学医院出现的死亡病例的新闻详情,也没有找到有关中国医疗队的任何信息。
如果这一例死亡病例是确诊后才送去医院的,那还好说,医院一定会做好万全的防护隔离措施,被感染的概率应该很低。
可是如果这一个病例是送去医院之后才确诊的,所有他在姆那瓦萨教学医院接触过的医护人员还有患者,甚至还有患者家属,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感染风险。
想起梦境中飘洒的血红色雨雾,赵寅磊的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焦灼着,煎熬着,哪怕是曾经很多次生命受到威胁的那一刻,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害怕过。
他猛地一把抓起手机打开微信,虽然他早已把他和她的聊天记录一条一条删了个干净,但她那个好像是机器猫又好像不是的头像还依然保留在他的聊天栏里没有删除。
赵寅磊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拼命压抑的呼吸和心跳声中,他惊诧地发现自己扣动扳机的那根手指居然在微微颤抖。
他点开微信的对话框,看着那一行不冷不热的“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满腹的心事却忽然间变成石头压在了他的手指上,简直有万钧重,让他写不出一个字,也说不出一句话。
赵寅磊挣扎再三,颓然松手,手机啪的一声落在了桌面上,好像他心弦断裂的声音。
“坏了!”肖海洋吐出的两个字就像是舌头死命赶着从牙齿的缝隙里穿过的似的,不仔细听甚至都听不清是他说话的声音。
“医疗队的姚禹梦还有其他两个医生被隔离了!”
赵寅磊面无表情地听完这个消息,一句话也没有说,转头又去桌子上找手机。
他经历过抗饥饿训练,一向铁打一般的胃忽的一阵激烈的痉挛,疼痛夹杂着恶心向他袭来,大颗大颗的冷汗一滴一滴从他的额头上沁出,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他却浑然不觉,也不曾伸手擦拭,径直打开微信,找到姚禹梦,言简意赅地打了五个字:出了什么事?
赵寅磊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左手握拳紧紧抵住胃部缓解不适,执拗地坐在桌前等待着她的回复。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姚禹梦的头像看,这回终于看明白了,这是一个化妆成机器猫样子的蜡笔小新。
在这种情况下,他意料之外的居然被她这个合二为一的头像逗笑了。
她作为一个医生工作时,表现得再成熟再稳重,也抵不过这些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小细节透出的幼稚可爱,古灵精怪。
说到底她还只是一个涉世未深单纯善良的小女孩,就算她专业知识再丰富,心理素质再好,遇到这种事情也难免变得凄凄惶惶,不可终日吧。
想到这里,赵寅磊敛了笑容,表情凝重,不停地检查起手机信号。
微信只是发出去两分钟没人回复,他就开始克制不住地疑神疑鬼胡思乱想起来。
与此同时,姚禹梦住在单独的隔离病房,正在完成每天三次的量体温,测血压任务。
手机响时,她以为是例行问她要数据的同行,所以加快手里的动作,想等最新的数据出来之后再回复。
等她拿起手机,看到对话栏里赵寅磊的头像跳到了第一位,旁边还有一个小红点的时候,被自我安慰强压下去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
这时她才知道,她不是不害怕,只是不敢在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只有她真的看起来一切如常,乐观向上,才不会被其他人善意的关爱弄得担惊受怕,日夜彷徨。
被隔离之后,她无数次试图回想,那天她给那位胃出血的患者做完常规检查后,到底有没有洗手,做没做消毒,有没有在没做手消的情况下接触眼睛和口鼻腔黏膜,努力了两天却一无所获,什么也想不起来,甚至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昨天是她被隔离的第一天,也许是因为紧张,她浑身滚烫,手脚却冰凉,血压和脉搏都比平时要高,甚至总是隐隐感觉到嗓子疼。
那时她一直在想,这下完了,弄不好这次她真的要死了。
害怕不是主要的,只是觉得好可惜,好可惜啊。
她才毕业不久,不到三十年的人生中充斥着上学考试,上学考试,再无其他。
好不容易从书山题海里面爬出来,想谈个恋爱,却遇到了赵寅磊这个无时无刻不冷着脸的冤家,恋爱的小火苗刚一窜起来就被他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很有可能要结束在遥远的非洲大地上了。
远方的家乡和祖国还有她的父母双亲,亲朋好友,没想到机场那一别很有可能就是永诀了。
怕病程发展得太快,晚了就没有机会了,她打起精神,强撑着坐起来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算是对爸爸妈妈的宽慰和告别。
写完信后躺下来,又想到自己这样虽然也能算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但好歹也是为了国家的发展战略,为了援非医疗任务而死的,说不定也能用上牺牲这样崇高的两个字,对她而言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和她之前的愿望一样,不算白来人间这一遭。
唯一可惜的是她享受国家教育政策这好些年,还没等到她真正地为祖国人民解除病痛救死扶伤,就横死异国他乡,死状凄凉不说遗体还携带大量致命病毒,真是对不住国家对自己的苦心培养。
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连学校图书馆门前的猫咪“警长”她都想了一遍,唯独克制住自己没有去想赵寅磊。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怕想起他来,她会崩溃!
当夜深人静的午夜带着银钩一般的上弦月如约来到她的窗前,姚禹梦睁大的两只眼睛还是丝毫没有一点睡意。
朦胧的月光里,昏暗的病房中,生死不知的混沌下,她终于卸下所有的防备,痛痛快快地又想了一次赵寅磊。
怎么了?
她都快死了!
想想又不犯法,崩溃就崩溃吧!
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原本想再看一次两个人的聊天记录。
没想到这一次从头到尾逐条看过去她才发现,他对她的冷淡和敷衍真的是差一点就写在了脸上。
赵寅磊三言两语只有各位字数的回复,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寥寥几个点缀在她大段大段的文字中间,任谁看了都知道她那点小心思肯定没戏。
姚禹梦不想让来收拾她遗物的人看到她如此狼狈的单恋经历,她眨了眨眼睛,一咬牙一跺脚,把赵寅磊从她的聊天栏里面删除了。
事到如今,看着空白的聊天记录里开天辟地地显示出一行赵寅磊的主动问询,姚禹梦一把抹掉眼泪,千言万语只剩下两个字: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