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接过茶杯,含笑说:“姑娘,我今年五十三岁。”冯莹又问:“我怎么称呼您呢?”老人微笑着说:“我们那边的人,都叫我吕娘。”冯莹哦了一声,见老人额头沁出一层汗珠,就从洗脸架上取下自己的脸巾,递吕娘:“您擦下汗。”接着问道,“您住哪里的?”吕娘放下茶杯,接过脸巾,边擦汗边说:“我住在老城西门外的。”“您走来的?”“是的。”“西门我去过一次,蛮远呢。”“还好,不是很远。”吕娘擦完汗,把脸巾搭在椅背说,“今天上午,街公所有两个人,来我家,问我愿不愿意给你们当保姆。我说,我从没干过这事,不晓得做不做得好。街公所那个
青松山小型水库工程快完工时,赵彬回到单位上班。一天下午,上班时间,赵彬领着一个衣着整洁,个子不高,脑后挽着一个圆髻的老婆婆,来到家里,对冯莹说:“这位老人姓吕,是来照顾你的,你安排一下,我还要去办公室有事。”赵彬又亲切地对老人说,“这是我爱人,叫冯莹,您坐吧。”说毕,转身走了。
冯莹热情地把老人让到靠屏风的椅子上,又倒杯茶递她,一面笑问道:“您多大年纪啦?”
老人接过茶杯,含笑说:“姑娘,我今年五十三岁。”
冯莹又问:“我怎么称呼您呢?”
老人微笑着说:“我们那边的人,都叫我吕娘。”
冯莹哦了一声,见老人额头沁出一层汗珠,就从洗脸架上取下自己的脸巾,递吕娘:“您擦下汗。”接着问道,“您住哪里的?”
吕娘放下茶杯,接过脸巾,边擦汗边说:“我住在老城西门外的。”
“您走来的?”
“是的。”
“西门我去过一次,蛮远呢。”
“还好,不是很远。”吕娘擦完汗,把脸巾搭在椅背说,“今天上午,街公所有两个人,来我家,问我愿不愿意给你们当保姆。我说,我从没干过这事,不晓得做不做得好。街公所那个女的,认得我,她说我有点文化,又说我会做家务事,当保姆没问题。见她这样说,我就答应来你们家。他们要送我过来,说先跟你们见个面。我怕耽误他们工作,就说我自己来。下午,我就拿着他们写的条子,到专署办公大楼,找到赵局长。”
冯莹点头:“哦,是这样。”
“小冯,那我明天上午,带换洗衣服来哈。”吕娘笑咪咪地望冯莹说。
冯莹说:“行,您把家里安排好了再来,晚两天没关系,工资从今天算起。”
吕娘摆手:“我没得么子安排的,我就只一个姑娘,招的上门女婿,三个外孙我都带大了。”
“您老伴呢?”
老人叹口气说:“女儿六岁时,他就得病走了。”
“您一个人把女儿带大的。”冯莹吃惊地问道。
“是的唦,吃了好多苦哦。”老人说时,看了看冯莹的肚子,又对冯莹说,“你快生了呢,胎儿都落下怀了。”
冯莹说:“离预产期,还有十几天。”
“那你可要注意哦,一般都会提前生的。那我走,明天我早点过来。”
吕娘边说,边起身往外走。冯莹也站起来,跟着吕娘出门,朝走廊那头走。吕娘忙拦住冯莹:“你莫送,我晓得路。”
冯莹笑着说:“我反正没事,我把您送到大门口,就回来。”
五点半钟,赵彬下班回来,问冯莹:“保姆怎么样。”
冯莹说:“可以。人蛮和善,说话亲亲切切的,样子看起来也很利索。”
“钟科长托石谷县政府的熟人,帮忙找的,人家挺负责。吕娘什么时候来?”
“她说明天。”
“明天我正好要去叠岭县考察,吕娘来了,我就放心了。”
冯莹瞅赵彬一眼:“你有几个时候在家哦,还说放心不放心的。你把吕娘的床支好。”
赵彬笑了笑,走向外间,把墙边以前给岳母支床用的长凳子和铺板,移到靠屏风的地方,把床支好。冯莹从柜子里抱出棉絮、床单,往床上铺,一面对赵彬说:“你还得上趟街,把吕娘的洗漱用品买回来。”
赵彬嗯了声,说:“好,我马上去买。”
第二天早上,赵彬出差走了。冯莹拿着一把面条从屋里出来,站在走廊灶边,等锅里的水开。这时,她看见吕娘挽着一个包袱,从行廊那头走来。她今天上穿一件浅灰色短袖偏襟衫,下着一条宽大的蓝布裤子,脚上穿的黑色方口布鞋。她走路的姿态很匆忙,像要赶车样。
“吕娘,您来啦。”冯莹亲热地跟吕娘打招呼。
“哎。”吕娘应着。
吕娘走拢,见冯莹在做饭,就把包袱放门口椅子上,从冯莹手里拿过面条,说:“你快歇着,我来弄。”
冯莹说:“还是我自己来,您走了这么远的……”
吕娘不等冯莹话说完,就用手臂把冯莹往屋里推:“你莫管我,你快进去休息。”
这时,锅里的水沸了,吕娘忙把面条丢进去,又拿起灶台上一个鸡蛋,在锅边轻轻磕下,再两手一掰,让蛋液滑入锅里,又把碗里切好的蕃茄,也倒进去。过了一会,吕娘端着煮好的面条,进来递冯莹,冯莹笑道:“您先吃,我另外煮。”
吕娘说:“我吃了。我出门时,在街上买了两个米粑粑,tຊ边走边吃的。”
冯莹见吕娘这样说,就接过碗,说道:“吕娘,您一来,我就享福啦。”
“哎哟,小冯,你怎么这么客气哦。”
吕娘说时,走到台板前,用竹刷把将砧板上的残渣刷干净,又拿抹布把菜刀抹了抹,接着把油壶、盐袋、酱油瓶等靠墙依次摆好。
冯莹见吕娘一来,就不停地忙着,心里有些不过意,便望吕娘说:“吕娘,歇会吧。”
吕娘转过身,说:“做这些事很轻松,不用歇。”又说,“你吃完饭,带我到打开水的地方看下。”
冯莹吃完饭,带吕娘到食堂、开水房和大院几个后门转了转;还带吕娘去了趟萝月河,告诉她下河洗衣的路线。从河里回来,又到专署大门对面一户专门挑水的人家,看了看,要吕娘以后找这家的人挑水。
冯莹把外面的情况跟吕娘介绍完后,回来又把家里的食物,和生活用品所放的位置,一一指给吕娘看。忙完这些,冯莹和吕娘便坐在走廊上,摇着扇子聊天。
这时,郑勇回来了,他老远看到冯莹和一个梳着髻的老人,坐在门口说话,以为是冯莹母亲来了。走近,正要问,冯莹一扭头看见郑勇,就打招呼:“郑局长回来啦。”
“哎,我回来取个东西。”郑勇朝老人望了眼,发觉不是冯莹的母亲,就尬笑道,“小冯,我以为你母亲来了,这位是……”
冯莹忙说:“这是吕娘,来给我们帮忙的。吕娘,这是郑局长。”
吕娘欠身叫了一声:“郑局长好。”
郑勇应声道:“你们聊,你们聊。”
郑勇走到自家门口,掏出钥匙,“嗒”的一声打开锁,推门进去。过了会,郑勇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出来,望冯莹和吕娘笑了笑,就大步流星地朝办公大楼走去。
吕娘望着郑勇的背影说:“一看郑局长走路的架势,就晓得他以前是当兵的。他家里怎么没有人?”
冯莹说:“郑局长的岳父得了重病,他爱人带着两个孩子回老家啦。”
吕娘点头:“哦,难怪不得。”
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冯莹起床没看到吕娘,她打开门,朝走廊上看,也没人。进来,瞧了眼台板,见两个开水瓶都在。咦,吕娘去哪里了呢?打饭去啦?回去啦?都不像啊。打饭的话,我昨天忘记告诉她放饭菜票的地方;回去的话,她昨天刚来,不至于今天又回去,就是回去,她昨晚一定要给我说。冯莹猜不到吕娘去了哪里,也就不猜了。她走到洗脸架旁,从架子杆上,拿下脸巾放入盆里,侧身正要从桶里舀水,忽然发现小桶不见了;她忙望向椅子,堆在椅子上的脏衣服也不在了,她一下明白,吕娘下河洗衣服去了。她来到走廊,准备生火做饭,却一眼看见吕娘提着小桶,从行廊那头走过来。她等吕娘走近,就用关爱的语气说:“吕娘,您怎么这么早就下河洗衣服啊,多睡会唦。”
吕娘把桶放地下,拿起一件衣服,在空中抖了几抖,往晾衣绳上晾,一面说:“人老了,瞌睡少,醒了不起来,难受得很。”
冯莹说:“我妈也是,年纪大了后,每天早上天没亮就起来啦。”
吕娘接冯莹的话说:“我年轻时,瞌睡多,总是睡不够;年纪大了呢,一晚上睡两三个小时就醒了。奇怪的是,我白天精神又还蛮好。”
吕娘晾完衣服,蹲在灶门边,把柴往灶里放,一面对冯莹说:“我们吃完饭,你带我到专医院去看看,到时你发作了,我也晓得地方。”
冯莹说:“从我们这里去专医院,有两条路,一条从大门走,路远些;如从北后门出去,要近些。”
吕娘忙说:“我们走近路吧。”
吃完饭,冯莹带吕娘从大食堂后面的小门出去,下一道缓坡,走一段铺着鹅卵石的黄泥路,便来到街上。沿街往右走,过一座小桥,再行约三百多米,就到专医院了。两人来到门诊部妇产科,在门口看了下,就步出门诊部往回走。吕娘走了几步,问冯莹:“住院部在哪里?”
冯莹朝后指了下:“在门诊部后面的半坡上。”
吕娘转过身朝门诊部大楼后面望了眼。
回去时,她们过栖霞桥后,没走原路,而照直往前爬一道坡街,来到芜蔓坝中心地段;然后从百货商店对面一个巷子,往里走,没走多远,便到专署大门口。
过了几天,赵彬回来了,他一进屋,吕娘就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提到里间放着,又赶忙到外间,为赵彬倒好洗脸水。赵彬见了,很不过意,就语气温和地对吕娘说:“吕娘,您只照顾冯莹就可以了,我的事自己来。”
“哎哟,这点小事,算么子哦。”吕娘说,“以前,我们家七八口人的饭,我一个人做,衣服也是我一个人洗,那才累哦。你们家就这么点点事。”
冯莹笑道:“以前您年轻唦,现在年纪大啦,还是不能累很啦。”
“没事,没事。”吕娘说时,系上围裙,到走廊上做饭去了。
赵彬洗完脸,进里间,见冯莹坐在藤椅上在缝衣服,就走过去,隔着茶几坐在另一把藤椅上,问冯莹:“最近感觉身体怎样?”
冯莹说:“蛮好。”
赵彬见冯莹脸色红润有光泽,精神也不错,心想:冯莹体质真好,他跟她结婚后,从没见她生过病,感冒都没害过,就是怀孕,也没见她有什么妊娠反应。
冯莹见赵彬盯望着她,不说话,就噗哧一笑:“认不到啦?”
赵彬笑道:“我是觉得,你怀孩子后,比以前更好看些了。”
“那肯定要生个女孩,老人说,‘女美娘,男丑母’。”
“无论生什么,我都喜欢,只要母子平安。”
“这段时间,你不得出差吧?”
“我正要给你说这个事,明天我要去省水利厅开会。”
“去多久?”
“开会四天,来回路上要六天,不过,等我回来,刚好到你的预产期,就怕……”
“怕我提前生是不是,家里有吕娘,你担么子心。”
“那到时,你一定要听吕娘的话。”
“肯定要听唦。”冯莹带笑说。
次日早上,赵彬出发前,又反复叮嘱冯莹:“我走后,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早点对吕娘说;要听吕娘的话,莫任性。”
“晓得啦,你这人,怎么变得这么啰嗦,我又不是小孩子。”冯莹一脸认直地说。
赵彬又对吕娘交代了一些事情,才拎起行李箱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