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结束后,赵彬处理完手头的事务,于第三天清晨,带着警卫员,前往石溪村冯家。他们策马出城,一路向东,到达芭茅岭山下公路旁的峡谷口时,朦胧的晨雾已散去,太阳正从山谷里升起,微弱的淡紫光照在山岭上,像涂上一层薄薄的胭脂。赵彬拽了下缰绳,让马调转方向,然后两腿一夹马肚,轻呼一声“驾”,马儿立即撒开四蹄朝通往峡谷的山道奔去,警卫员紧跟其后。山谷里有一条小溪,汩汩淙淙地流着。溪两岸树木繁密,藤蔓相交,岩水滴渗。赵彬无心观景,只顾紧握缰绳,驱马向前。他在“得得”的马蹄声中,转过一弯又一弯。来到第九道山弯时,赵彬见这里
大会结束后,赵彬处理完手头的事务,于第三天清晨,带着警卫员,前往石溪村冯家。他们策马出城,一路向东,到达芭茅岭山下公路旁的峡谷口时,朦胧的晨雾已散去,太阳正从山谷里升起,微弱的淡紫光照在山岭上,像涂上一层薄薄的胭脂。赵彬拽了下缰绳,让马调转方向,然后两腿一夹马肚,轻呼一声“驾”,马儿立即撒开四蹄朝通往峡谷的山道奔去,警卫员紧跟其后。山谷里有一条小溪,汩汩淙淙地流着。溪两岸树木繁密,藤蔓相交,岩水滴渗。赵彬无心观景,只顾紧握缰绳,驱马向前。他在“得得”的马蹄声中,转过一弯又一弯。来到第九道山弯时,赵彬见这里的地势突然开阔,便“吁”一声勒住马,朝对岸的小平坝望去,只见离溪约一两百米远处,伫立着一栋木板屋。这屋后面是座大山,屋前有个宽宽的院坝,院坝右边尽头,耸立着一株不知名的大树,树下一条窄窄的青石板路,通过水田一直延伸到溪边。赵彬判断这里应是冯宝珠的家,便和警卫员策马趟过小溪,来到对岸,然后沿着石板路,向木屋走去。到快接近院子时,两人下马步行,刚走几步,突然一条大黄狗冲到树下,朝他们“汪汪汪”地狂吠起来。这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包青丝帕,身穿黑棉背心的老汉,从屋里走出来,他一面大声呵斥狗:“滚滚滚!那边去!”一面朝路上张望,只见有两个人牵着马,一前一后的朝院子走来。当他看清前面那个中等偏高身材,瘦瘦的,穿一套灰布棉制服,戴着眼镜的人,腰间挂着一把驳壳枪,他一下子明白来大人物了,于是慌忙扭头,朝屋里高声喊道:“老婆子,首长来啦!”
赵彬牵马进院,见老人身上落有木屑,面容与冯宝珠十分相像,就亲切地问道:“老人家您好,请问,这里是冯宝珠家吗?”
“是的,是的。”老人连声说道。
“您是冯宝珠的父亲吧?”赵彬微笑着又问。
“这是赵县长。”警卫员指着赵彬对老人说。
老人惊道:“你就是赵县长啊!经常听说,就是没见到过人,快进屋,快进屋。我是冯宝珠的父亲。”老人转身又朝屋里高喊道,“老婆子,赵县长来啦!”
一个腰间系着蓝布围裙,个子不高,头上也缠着黑丝帕的老婆婆,一面洒着手上的水,一面从屋里急急地走出来。冯父忙对老伴指着正在往树上拴马的赵彬说:“这是赵县长。”
“哎哟,是赵县长来啦!”老婆婆笑容满面地走过去,对赵彬说,“赵县长快进屋坐。”
赵彬转过头,和蔼地问老婆婆:“您是冯宝珠的母亲吧?”
“是的啦。”冯母笑吟吟地回道,又说,“快进屋烤火,今天有太阳还是这么冷。”
赵彬和警卫员拴好马,随冯母踏进堂屋,来到火坑房。冯母拿一块抹布,把火坑边两把椅子擦了擦,说:“你们快坐,我来倒茶。”
冯母提起煨在火坑边的瓦罐壶,朝桌子上两个搪瓷缸,倒了茶水,递给赵彬和警卫员。
冯父从屋后抱来一小捆干柴,往火堆里放,再拿起一个吹火筒,对着柴下面的燃火“呼哧呼哧”地吹,吹了一会,火苗子便“突突”地蹿上来。
冯母拿起火钳,夹了两根燃烧的柴,边往厨房去,边对赵彬说:“你们还没吃饭,我去煮豆皮。”
赵彬连忙摆手:“您不要做饭,我们吃过了。”
“这么早,你们在哪里吃饭哦,我一会就做好啦。”
警卫员跨前几步,拉住冯母:“我们真的吃饭了,我们食堂开饭早。”
赵彬望冯母温和地说:“您去做你们的饭吧。”
冯母笑着说:“我们吃啦,你们来时,我正在厨房洗碗。”
冯父有经验,他知道领导一般不会随便在村民家吃饭,并且到家里来,肯定有事要问。“你莫做事啦,快坐下来。”冯父对老伴说。
冯父说时,撑着膝盖站起来,坐在赵彬旁边。冯母听了老伴的话,就把火钳夹的两根冒着火的木柴,放回火坑,在老伴侧边一把椅子上坐下。
赵彬清楚他今天求亲,不能像写文章样,就题写题,就事论事,而要先问问其他一些情况,再慢慢过度到正题上来。他见两位老人已坐下,就开始问他们,一年在外能修几栋房子,可以做多少家具?除去徒弟、帮工等人工资,有多少净收入?干漆工活,是附带的,还是专门做?家里分了多少田地?养了猪没有?
冯父和冯母一样一样地答着。不过,冯父在回答赵彬问话时,一面心里想着:赵县长怎么晓得他是木匠,还清楚他们家也做漆匠活;还有,他先一来,就问这里是不是冯宝珠的家……为必……为必又有人怀疑宝珠不是贫农成份……那再怎么着,也不需县长亲自来调查啊。冯父心里七下八下。
赵彬问完这些情况,开始切入主题,他问两老:“你们是苗族,为什么从湖南迁来,没住苗寨?”
冯父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住在湖南时,家里出了一件事:那年秋天,我哥哥在河里挑水,突然被山上的土匪开枪打死。我父亲悲痛得不想活啦。我母亲死得早,我和哥哥都是父亲一手一脚抚养大的。哥哥非常聪明,他雕花,从来不要图纸,就凭脑壳想的,直接在木料上刻。他雕花的技术,超过父亲。父亲和哥哥手艺好,找我们家修屋、打家具的人也就多。这样嘛,有的木匠,就觉得我们抢了他们的生意,嫉妒我们。一开始,我们怀疑害死哥哥的,是住在村子边,那个手艺也不错的汉族木匠;后来才搞清楚,杀哥哥的人,是我们苗族一个木匠,雇土匪把哥哥打死的。这个消息证实后,我父亲一病不起。半年后,父亲带我们搬到这里。刚来时,山上苗寨的人,劝我们把家安到寨子里。父亲不肯,他硬要把家落在这里。”
赵彬表情凝重地说:“是这么个原因。”接着问,“小冯读汉人办的私塾,也是小冯爷爷的意思吧。”
“是的,是的。我父亲特别喜欢这个孙女,拿她当宝贝。宝珠五岁时,他就把她送到前面弯里那个地主家,读私塾。我父亲让宝珠学汉人的文化,意思是不想让宝珠大啦,嫁给苗族人。”
赵彬点头:“明白了。”
“赵县长,你是哪里人啦?”冯母望赵彬问道。
赵彬微笑说:“我是山西的,我说话,你们听得懂吗?。”
“听得懂啦。”两位老人同声说道。
冯母见吊在火钩上的瓦罐壶,“咕嘟咕嘟”的烧开了,就赶忙拿块抹布包住把子,提下来,给赵彬和警卫员的茶缸里添水。
赵彬对冯母说了声谢谢,就端起搪瓷缸,将嘴唇贴近茶缸边缘,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赵彬一面喝茶,一面心里想着:来之前,他思考过,这次求亲,对他最不利的因素有三个:一个是民族不同;第二个是冯宝珠已订亲;第三是他年龄大。不过,刚才从冯父谈话中,得知他们不反对冯宝珠嫁汉人,那么,第一个问题不存在了;至于第二个问题,他想单刀直入地向两老说明来意,再看他们的度态行事。问题得一个一个地解决。赵彬想好后,站起身,把茶缸放到桌子上,然后面向冯父和冯母,用十分诚恳的语气说:“伯父、伯母,我今天来,是向你们提亲的,我想娶你们的女儿。”说完,恭恭敬敬地鞠一躬。
两位老人惊得目瞪口呆,都张着嘴,你望我,我望你,半天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冯父才吃吃地说道:“赵县长……不行啊……宝珠,宝珠她过年就要结婚啦。”
冯母也跟着说:“我们宝珠,小时候就订亲了的。”
赵彬微微一笑道:“这我知道,农村孩子一般都订亲早。不过,现在实行婚姻自由,小冯如跟男方没感情,是可以解除的。”
冯母听赵彬这样说,急忙解释:“哟,赵县长,你才不晓得啦,这两个娃,感情好得很哦。我们当大人的,就是看到他们两个好,才订亲的。宝珠小时,我们在外面做活路,走到那,就把她带到那。后来我们在山外给吴家做活路时,这家女主人,特别喜欢宝珠,就跟我们说,‘女娃都四岁啦,你们还带着东走西走的,这样不好,就放我们家吧,我来照顾她。’
宝珠呢,是她爷爷的心肝宝贝,名字都是他老人家取的,宝珠,听听,多宝贵啊!我公公见这tຊ家人还善良,就同意啦。不过,他多了个心眼,要这女的认宝珠做她的侄女,还专门打了三口楠木箱子送给他们。这家呢,有三个娃,两女一男,后来,这几个猴崽崽一起玩时,那个比宝珠大三岁的男娃,对宝珠好得不得了。宝珠呢,莫看她平时爱欺负这男娃,其实心里还是蛮喜欢他。我们两家大人见他们两个好,就给他们定亲啦。”
冯母拿起火钳,把火坑里燃烧的柴理了理,接着说:“我公公后来年纪大啦,不能出门做活路,就去吴家把宝珠接回来。公公呢,想得周到,他怕这两个娃分开时间长啦,感情会淡,就隔段时间把男娃接来住几天。吴家逢年过节也把宝珠接过去。这样嘛,他们两个的感情就一直蛮好啰。”
冯父接老伴的话说:“这男娃名字叫吴元,吴家经济条件不错,他们供吴元读书读到初中毕业。吴元本来在镇上小学教书,去年县委把他要去啦。”
赵彬知道遇到棘手的问题了,事先他只考虑冯宝珠订亲,应是父母包办的,这个他可以耐心做工作,但没想到,小冯跟对象是青梅竹马。不过,他听完两老的话,脸上没流露出十分着急的表情,只点点头问道:“吴元在县委干什么工作?”
“他在县委搞么子事,这个我们不清楚。”冯父摇头说。
赵彬接着问:“他是什么民族?”
“汉族。”冯母望赵彬说。
赵彬又问:“吴元多少岁,他们家在哪里?”
冯父说:“这个娃今年二十三岁,他们住在离镇上不远的马路边。”
赵彬哦了声,不再问什么。过了会,赵彬为缓解尴尬的气氛,就转移话题,询问两位老人:“苗族有些什么风俗习惯?”
冯父和冯母都以为赵彬放弃提亲了,就有点高兴的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说苗族人喜欢吃油茶,赶秋节等。赵彬听了会,便和警卫员,跟两位老人告辞了。
赵彬一回城,急忙去了县委书记刘哲的办公室。他来到门口,听见刘哲在里面打电话,便推开虚掩的门,走到火盆旁,在椅子上坐下。
刘哲打完电话,回过头,见赵彬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忙走过去,急切问道:“出什么事了?”
赵彬摆摆手:“没事,是我自己的事情卡壳了。”
刘哲在赵彬旁边坐下,笑问道:“你自己的事,什么事啊?”
赵彬说:“我的个人问题。”
他从头说起,把那天开大会,是怎样对冯宝珠一见钟情,和今天上午去冯家求亲失败的经过,详细的对刘哲说了一遍。
刘哲听完,笑道:“你不用急,有组织嘛!”
赵彬颇有些不安地说:“事情有些复杂。”
“你说说,怎么个复杂。”刘哲起身走到茶几旁,倒了杯茶,递赵彬。
赵彬接过茶杯,蹙着眉毛说:“我原以为小冯订亲,是大人包办的,谁知她父母说,小冯跟对象是青梅竹马,感情非常好。另外,小冯的对象就在县委工作,他们春节就要结婚了。”
“小冯的对象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科室工作?”
“叫吴元,具体在哪个科室,不知道。”
两人正说着话,办公室主任进来,递刘哲一份文件。刘哲接过文件,问办公室主任:“吴元在哪个科室?”
“他在资料科。”
刘哲对办公室主任点头:“好,知道了,你去吧。”
刘哲把文件放在桌子上,踱过来,拍赵彬的肩说:“这样,你看好不好,我们重新帮你物色一个。”
“不不不!刘书记,我只喜欢冯宝珠!”赵彬急忙说道。
刘哲笑起来:“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啊,让你一下这么入迷。”
赵彬抿笑道:“你以后见了,就知道了。”
刘哲呵呵地笑着说:“我不用看,你赵大县长,看起的女孩,肯定不同寻常。”
赵彬有点不好意思说:“她的确有点特别。”
刘哲沉默了会,对赵彬说:“这样吧,你先回去,这事我想想。”。
赵彬忙站起身,紧握刘哲的手:“我这个事,真的要依靠组织了!”
刘哲拍着赵彬的手,笑道:“好,好,我知道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赵彬说:“没有,就这事。那我走了。”
赵彬走后,刘哲背着手,在房里来回踱步。过了会,他走到桌子旁,一手按着电话机,一只手“呜呜”地摇着手柄,然后拿起听筒,向值机人员发送了信号。当值机人员接通组织部部长电话后,刘哲问对方:“这次派干部到省党校培训班学习,什么时候走?”
部长在电话那头,回复道:“后天出发。”
“还增加一个人去,好不好办。”
部长略沉吟了会,说:“增加不好办,名额有限,不过,可以换人,桂花区公所的小刘,他爱人快生孩子了,他可以不去。”
“好,换上资料科的吴元。”刘哲说。
部长应道:“好的。”
刘哲正要放听筒,忽又问道:“培训时间多长?”
“一个月。”
“嗯,知道了。这事不要拖,赶快办。”
“好的,请刘书记放心,我马上来操作。”
刘哲把这边安排妥了,接着给郑勇打电话,要他晚上来他办公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