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她以为是失主打来的电话。小丫头十分惶恐,“我们都听你的话,不会偷东西的,肯定弄错了……”我搂住了她瘦小的肩膀,轻声安慰:“别瞎琢磨,是有人要见我,和你们没关系。”“真的吗?”她仰着头看我,眼泪在眼圈打着转儿。“嗯!”我连忙点头,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该来的躲不掉,我暗自叹息。趋吉避凶是人的本性,可事情来了以后,躲是躲不过去的,除非永远不回雪城!可我离不开这座城市,它就像我的港湾,纵然千山万水走遍,还是要回来停靠一段时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不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个乱蓬蓬的小脑袋露了出来。
她用力仰起头,因为阳光的原因,眯着眼睛。
我一把将她抱了出来,笑道:“看这小脸儿,又膻了,像个麻土豆。”
“小武哥哥,你嘎哈去了?”小丫头嘴一瘪,眼泪就流了出来,“我们都想死你了……”
这个暖沟里住着七八个流浪儿,年纪不大,都非常懂事。
三年前,刚遇到其中两个孩子的时候,我把他俩送去了雪城福利院,可他们自由自在惯了,没几天就跑了出来。
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这些孩子,于是就不再逼他们。
我也想过给他们租房子,可这座城市有955万户籍人口,市区人口就有334万,这几年又赶上国企大面积下岗,无数家庭分崩离析,这样的孩子太多了!
我不是圣人,也没有那个经济实力,真管不过来。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如果我和他们走的太近,就成了我的短板,有人惦记我,一定会拿他们下手!
这也是我每次来,路上都小心翼翼的原因。
这些孩子流动性很大,有流浪一段时间被家人找回去的,也有被救助的。
留在这个小区的几个孩子都很本分,每天出去捡破烂,纸壳子、废铁、塑料瓶……也能维持生计。
他们不知道我做什么的,我也从来不教他们[绺窃]技术。
这是一门恶毒的手艺,不疯魔不成活,我不想他们活成我这样,所以每次来只是买几件衣服或是一些吃的。
一点儿心意,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我擦了擦她脏兮兮的小脸儿,“别哭,哥哥这不是来了嘛,小毅他们都出去了?”
“嗯!”她用力点着头。
小丫头今年最多六七岁,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非常好看。
她总让我想起当年死在自己怀里的二丫。
我把纸箱搬了进去。
跳到井里,马上就暖和起来。
往里几米,并排几根暖气管道上铺着些脏兮兮的被褥,还有几个纸壳箱,装的都是他们的衣服。
左右看,越往里越黑。
好熟悉的气息,刚从福利院跑出来那几年,每到冬天,这种暖沟也是我的家。
我俩并排坐在管道上。
“有人走吗?”我咬开一根火腿肠,扒下一半的塑料皮,递给她。
“有,”她大口咬着,“小霞奶奶把她接走了,军军他爸带着他后妈来的,他后妈人挺好的,军军也走了!”
我挺开心,又问她:“有新伙伴吗?”
“有,叫小熊,可凶了,敢打架!”
我哈哈大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一根火腿肠已经下了肚,我问她还吃吗?
她说不吃了,留给哥哥们,又把火腿肠的塑料皮装进了兜里。
因为没有条件洗澡,小家伙们的衣服和被褥很脏,可管道和地面上一点儿垃圾都没有,这样的好处是不招老鼠。
“小武哥哥,”她忽闪着大眼睛,“你说,我的爸爸妈妈会来接我吗?”
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眼睛,我的鼻子有些发酸,扭过头不去看她,“会的,你看哥哥不也在找爸爸妈妈吗?我相信,他们也一定在找我们……”
“小武哥哥,你说,我的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儿?”她问我。
“你妈一定像青青这么好看,白白秀气的脸庞,还有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你爸呢,嗯……”
“他的个子和鼻梁都高高的,头发短短的,体格也壮壮的!”
“他的眼睛虽然不是很大,但特别有神!他的皮肤像秋收时的小麦,笑起来还有两个大酒窝……”
“赖皮!”小丫头喊了起来,“小武哥哥赖皮,你说的明明是你自己!”
我惊讶起来,“是吗?小武哥哥有这么帅吗?”
我俩都笑了起来。
她清脆的笑声在管道井里回荡。
这一刻,仿佛整座城市的阳光都洒了进来。
这时,铃——
旁边被子里,响起了大哥大的铃声。
我不用BP机,也没有移动电话,这些小家伙更不可能有这种奢侈的东西。
心思翻转,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师爷如此笃定我会去赴宴!
铃声还在响着……
阳光从方形的管井口斜射下来,热气上升,灰尘在光下升腾、飞舞,氤氲一片。
我看了一眼青青。
“啥东西响?”小丫头眨着大眼睛,明显并不知道被子里藏了东西。
我俯下身子,在破棉被里果然摸到了一台大哥大,厚重的菱形电池,是台摩托罗拉9900。
我拔出天线,掀开了接听盖:
“喂——”
“小武兄弟,”那边响起师爷的声音,还挺亲切,“酒还没凉,啥时候到?”
我没废话,说了两个字:“马上!”
就挂了电话。
既然他们能找到这儿,还留下这台大哥大,就说明控制住了小毅他们。
“小、小武哥哥,”青青抱住了我的胳膊,怯生生道:“是、是小毅哥哥他们偷的吗?”
看来她以为是失主打来的电话。
小丫头十分惶恐,“我们都听你的话,不会偷东西的,肯定弄错了……”
我搂住了她瘦小的肩膀,轻声安慰:“别瞎琢磨,是有人要见我,和你们没关系。”
“真的吗?”她仰着头看我,眼泪在眼圈打着转儿。
“嗯!”我连忙点头,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该来的躲不掉,我暗自叹息。
趋吉避凶是人的本性,可事情来了以后,躲是躲不过去的,除非永远不回雪城!
可我离不开这座城市,它就像我的港湾,纵然千山万水走遍,还是要回来停靠一段时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到底还是连累了这些孩子,虽说我和他们没什么血缘关系,可如果不去,这些孩子没多久都会变成贼,这辈子就毁了!
这些流浪儿太早品尝到了人世间的贫穷与苦难,他们被正常社会无视、遗忘、甚至排斥!
此时如果有人指引了一条岔路,未来反社会人格必将大义凛然。
当那种悲情、愤怒及不甘达到峰值,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藐视一切道德和法律!
感同身受,因为我已经走错了路,无法回头。
我不是好人,成年人做什么与我无关,哪怕捅塌了天,还有高个顶着。
可这一张张白纸般的孩子不行,绝对不行!
“走,哥带你去吃饭!”我说。
“真的吗?”小丫头眉飞色舞,“太好了!”
我笑着说:“真的,四个幌儿的大饭店,都是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