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霄打了个呵欠,扫了一眼被宫人放在床边小桌上的汤药,心不在焉道:“嗯,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喝了就睡觉。花嬷嬷,你们就先退下吧。”花嬷嬷应了一声,又再叮咛了梁霄两句“不要把汤药放凉了”,这才领着宫人退下了。仇津的眸光在梁霄和那碗黑漆漆的汤药上不紧不慢地转了一圈,才缓步跟着众人离开了。待屋子里只剩下梁霄一人之后,梁霄睨了那汤药一眼,手指一点,那碗里的黑色汤药便瞬间不翼而飞了。反正这药又治不了他这副身子骨,那他又何必去忍受这难以下咽的苦药呢?
梁霄随手抓起桌边的一本书,朝仇津抛去。
仇津抬手一接,竟是一本志怪小说。
崇宗帝对这个九殿下果然宠爱的紧,就连这种民间读物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九殿下的宫里。只是这个年纪的皇子最忌玩物丧志,这种宠爱也意味着崇宗帝并未将梁霄列入可继位的人选里。
“随便找一页开始念吧。”梁霄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催促道。
仇津神色淡漠,翻了翻书页,照着书上的内容一字一句,毫无波澜的念了起来。
梁霄嫌弃的皱了皱眉,心想,这个仇津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富有感情的朗诵吗?
不过梁霄虽然心有不满,但也知道仇津脾性如此,不能多做要求。
听得久了,只觉仇津嗓音幽沉,犹如无人的深谷中水滴落入幽潭时发出的响声,又如同深夜里远处的雨幕纷飞传耳中,低沉中带着磁性,渺渺然,杳杳然。
梁霄不由得闭上了眼,沉醉在这一片弥漫着水色雾气的幽夜空谷里。
“距城百里之外,偏僻阴寒,少有人往。内有一宅地,府中皆为美艳女子,引城中男子诸多艳羡流连,多有未返者,众人皆疑,然仍有前往者。后一书生夜深借宿,唤门无应,遂推门而入,只见满地狐走,荧目灼灼……”
仇津话音未落,花嬷嬷便疾言厉色制止道:“仇津侍卫,别念了!”
梁霄抬眸望去,只见花嬷嬷诚惶诚恐地行礼请罪道:“请殿下恕罪,是奴婢审查不严。”
崇宗帝是藩王反叛登基,而梁霄的母后原本只是宠妃,美色过人,虽宠冠六宫,但只是平民孤女出身,没有母家依仗。被崇宗帝立为皇后之后,后宫中不乏善妒者嚼舌根,在暗地里散布皇后是狐狸精的谣言。
自皇后去世,年幼的梁霄也因生得唇红齿白水灵可爱,而备受崇宗帝喜欢,甚至越长大越是继承了先皇后的绝色容颜,因此有所谓“小狐狸精”的流言蜚语在宫中悄然传播,难免会传进梁霄的耳朵里。
故而梁霄宫里的人都会避免在梁霄面前提起狐狸,生怕犯了他的忌讳。
通常这些民间读物到梁霄手里之前,都是由花嬷嬷先一步检查通过了的,这次是因为书中这些狐狸剧情太少,也只有寥寥两句话带过,所以才会成了漏网之鱼。
梁霄神色不动,微凉的眸光扫过屋子里的宫人们,见他们个个低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动怒。也就仇津一直顶着他那张冰块脸,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小事而已,花嬷嬷不用在意。起来吧。”在心里听完司命解释的梁霄一笑而过,毫不在意的转头望向仇津道,“阿津,继续念吧。”
狐狸精不好么?这不就是在夸他生的好看吗?
“属下遵命。”仇津的视线重新转移到书页上,遮住了眼里的一丝失望。
仇津就是故意的,他听说过宫中的传闻,也知道梁霄很有可能会介意别人提到关于狐狸精的字眼,所以他刚才翻书的时候故意选择了狐妖的篇章,就是为了引起梁霄反感,最好让他赶走自己。
他可不想留在这个九殿下身边浪费时间。
没想到居然没有惹怒这个九殿下。
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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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梁霄已经松了发冠,换上了寝衣坐在床边,而花嬷嬷正蹲在地上帮他洗脚。
梁霄从小是被花嬷嬷带大的,因此也只让花嬷嬷一人贴身伺候。
烛火轻摇,依旧沉默立在一旁的仇津长睫浓密,在眼下勾勒出一小片冷冽利落的青影。
仇津闻着房间里这久违的沉香气味,思绪渐渐飘浮到了很久以前,他也喜欢这个味道,只是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能用这种名贵的香料了。
仇津长睫微翕,视线便不动声色地在床上那抹清瘦的身影上游移了一瞬。
梁霄虽说是身体不好,但他的那头三千青丝却丝毫没有病弱者的枯黄黯淡,反而乌黑油亮,充满光泽,一看就知道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成果。
真不愧是宫里最受宠的九殿下。
仇津不免心生讥诮,真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虽说他不至于将仇恨撒在一个病弱稚子的头上,但此情此景下,仇津难免觉得有几分讽刺。
他也曾经是这座皇宫里的宠儿,现在却要隐姓埋名,卧薪尝胆,静待时机。
而面前这个九殿下,没有受过半分苦,身子娇贵,想必双脚都没有踩过粗糙一点的地面吧。
这么想着,仇津眸光不由得一掠,正好瞥见一抹雪色被花嬷嬷用软柔的巾帕包裹起来。
仇津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果然如此。
“殿下,汤药已经放了片刻了,殿下喝了早点睡吧。明日殿下可不能再犯懒说不去国子监读书了呢。”花嬷嬷一边提醒道,一边向一旁的宫人递了个眼色,让她把汤药端进来。
梁霄打了个呵欠,扫了一眼被宫人放在床边小桌上的汤药,心不在焉道:“嗯,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喝了就睡觉。花嬷嬷,你们就先退下吧。”
花嬷嬷应了一声,又再叮咛了梁霄两句“不要把汤药放凉了”,这才领着宫人退下了。
仇津的眸光在梁霄和那碗黑漆漆的汤药上不紧不慢地转了一圈,才缓步跟着众人离开了。
待屋子里只剩下梁霄一人之后,梁霄睨了那汤药一眼,手指一点,那碗里的黑色汤药便瞬间不翼而飞了。
反正这药又治不了他这副身子骨,那他又何必去忍受这难以下咽的苦药呢?
“司命,你有没有感觉到仇津并不是很想留在我身边?”梁霄一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一边和司命搭话。
收到信息的司命立刻回答:“那梁霄你还不赶紧和仇津多多接触,打好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