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迷迷糊糊地看着谈知鹤越走越近。两人之间接近四十公分的身高差,低矮的青石台阶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谈知鹤越往前走,外婆烫着卷卷头发的脑袋就要仰得越高。等到他完全站定不动了,外婆才推一推老花镜,把眼睛从来人俊美如玉的脸上收回来,很是得意地看一眼远处看热闹的邻居,热情招呼道:“囡囡的男朋友来了啊,都是一家人,回趟家带一堆礼物做什么,怪浪费钱的。”谈知鹤走上台阶,替外婆撑开单元门,“一点小心意,外婆不用客气。”
温润声音入耳。
蒋乔颊边火烫,整个人陷入比刚刚偷看时更呆滞的状态。
她急忙忙地转身,视线从气定神闲的谈知鹤,转移到楼道门口张望的小老太太。
暗中观察了好几个来回,恍然大悟般,向谈知鹤抛去一个敬佩的眼神。
不愧是谈教授。
外婆什么时候来的,她完全没注意到,差点从一开始就露了馅。
从现在开始,不能再大意了。
蒋乔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靠近谈知鹤两步。
还没等她犹豫完要不要挽他的胳膊,对方已经躬身过来,以一种在外人看来一定浓情蜜意的姿势对她耳语:“别紧张,配合我就好。”
最后一点用来串口供的宝贵时间,谈知鹤就跟她说这?
怎么配合?
配合什么!
蒋乔焦虑地心中呐喊,连剧本都没有,逼她即兴发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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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
美色是可以跨越年龄的通杀技能。
这一点在弄堂门口应验了一次,在外婆身上又应验了一次。
谈知鹤走到楼门口的台阶前,笑容如四月春风和煦,温柔吹向倚在门边的小老太太,“这么多年才第一次来拜访您,叨扰外婆休息了。”
外婆迷迷糊糊地看着谈知鹤越走越近。
两人之间接近四十公分的身高差,低矮的青石台阶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谈知鹤越往前走,外婆烫着卷卷头发的脑袋就要仰得越高。
等到他完全站定不动了,外婆才推一推老花镜,把眼睛从来人俊美如玉的脸上收回来,很是得意地看一眼远处看热闹的邻居,热情招呼道:“囡囡的男朋友来了啊,都是一家人,回趟家带一堆礼物做什么,怪浪费钱的。”
谈知鹤走上台阶,替外婆撑开单元门,“一点小心意,外婆不用客气。”
外婆一把攥住谈知鹤的手,笑得眼睛都快要看不见了,“不客气,不客气。”
蒋乔噎住。
匪夷所思,叹为观止。
这个家里,万万没想到她才是最多余的那一个。
蒋玉芬再嫁后,很少带着丈夫和儿子回来,外婆在鞋柜里放的男款拖鞋一直落灰。
蒋乔刚准备去拿,就看见外婆不知道从哪拿出一双崭新的,专门给谈知鹤换。
“老早就盼望着见你,看看尺码合不合适。”
谈知鹤弯腰换鞋,动作优雅,起身前还顺便帮蒋乔整理了一下刚刚脱下来的一脚蹬,外婆全程捧脸围观,时不时发出两句“真好啊”的赞叹。
蒋乔没眼看,先一步跑去客厅,把电视柜上的迪士尼公主小相框火速翻面。
奇怪的自尊心作祟,她能接受突然和谈知鹤结婚,但不能接受自己小时候豁牙的照片被人类高质量男性逐一品鉴。
厨房里咕嘟咕嘟炖着应季的芡实糖水,谈知鹤被外婆拉着坐在沙发正中间,挨个回应小老太太连珠炮式的问题。
彻底不需要她了,很好。
蒋乔缓缓拉上嘴巴上的拉链,做一个安静的热心听众。
“小谈啊,刚刚你说第一次来外婆这里,我怎么记得去年……”
蒋乔心虚地垂下眼睛,恨不得连呼吸都调成静音模式。
男色烟雾弹生效时长有限。
去年来的人和今年完全对不上号,外婆终于反应过来了。
谈家重礼节,自蒋乔父亲去世后,每年十一都会派人来送大闸蟹和点心看望。
升入大学后蒋乔和谈家小儿子谈恋爱,更是指派谈小少爷亲自来拜访。
谈云骁最烦这些应酬,一直找理由推拒,去年拗不过老爷子三令五申,来倒是来了,简单寒暄了两句,屁股还没坐热,接了个电话就借口有事跑了。
出了门直言,蒋南老房子梅雨季里一股潮气,他多呆一会就要起皮疹。
外婆在楼道口听得清清楚楚,心里难受归难受,对小辈的婚事不好多嘴,只能长叹一声。
眼前的青年人眉眼间与上次的人有几分相似,可气质更加沉静,对她的态度也好,明显就不是一个人。
可刚刚叫他小谈也答应了,谈家除了那个小少爷,还有别的人给她外孙女挑?
谈知鹤简单自我介绍两句,对满脸怀疑的外婆道:“上次您见的是我弟弟,家里老人觉得年龄相仿最要紧,硬把我弟和小乔凑一块处了两年。”
“我平时工作比较忙,小乔脸皮又薄,和我交往之后,也是怕惹老爷子不开心,一直将错就错地和云骁演戏,到现在才说开。”
外婆惊讶地哦一声,瞥一眼旁边同样目瞪口呆的蒋乔,“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云骁和小乔同龄我知道,你比我们小乔大几岁?”
谈知鹤很坦荡,“七岁,我过了年正好三十。”
外婆很是夸张地捋胸口,“还以为是多少,七岁怎么了,新闻上那个什么国家总统,老婆比他大二十四岁,我看人家日子也过得好好的。”
这回答完全出乎谈知鹤意料,“那是您心态开放,思想比现在很多年轻人都新潮。”
外婆又叹息,“哎,老一辈人观念比较传统。我们小乔从小就孝顺懂事,最见不到我们这些老家伙着急上火,估计也是怕我接受不了,把我也瞒过去了。”
小老太太拉过身边外孙女的手,语气嗔怪,“你不想想外婆是谁,能因为这点事就怪罪你?”
蒋乔动作僵硬,脸上硬挤出一个甜笑,“……我的错。”
好……恐怖的一张嘴。
不愧是清大当年的辩论队领队,扯什么瞎话都能面不改色,说得比真的还像真的。
她要是能修炼到这十分之一,怎么可能还会愁找不到工作。
换人的事情说开了,外婆又抛出另一个问题。
“小谈你这么优秀,之前也有不少人介绍女朋友吧?”
不是自家外孙女不好,而是眼前人实在是完美得不像话。
谈知鹤刚刚自报家门时姿态放得很低,只提了短短两句,并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
可她也听得出来,这回登门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家族长子。
有钱有背景有事业,跟之前的小少爷比起来,方方面面都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种人,从小到大怕不是都要被抢破头,怎么可能甘愿因为一句娃娃亲,就愿意一直等自家小姑娘?
“既然认定了小乔,别人再多也没认真考虑过,”谈知鹤双手接过外婆倒的茶,面上仍是温雅的笑,“之前不是没想过公开,但小乔年纪太小,怕别人说闲话。”
他停留在蒋乔身上的视线浅淡,明明绅士克制,但因为那双遗传自母亲的桃花眼,又隐约透出几分珍重的深情。
蒋乔当即在内心大呼受不了。
都是演戏,凭什么有的人天赋能高成这样?
身家雄厚的名门继承人对她忠贞不渝,为防止舆论伤到她,不惜同意卑微地下恋,一直当亲弟弟的影子,痴情守候直到她毕业。
人设完美到这个地步,要是她敢不和眼前人结婚,外婆要第一个冲上来拼死抗议。
“也是,还是小谈考虑得周到。”
谈知鹤笑,“都是我应该做的。”
外婆是社交达人,跟旁人闲侃,从没有让哪个话头落在地上过。
聊完了最关心的话题,又开始闲扯家常,甚至还郑重其事地拿出几年里看病体检的文件夹,让谈知鹤把把关,看看本地医生的水平靠不靠谱。
不知不觉聊了大半个小时,外婆看了眼表,趿上拖鞋急急忙忙去看锅。
蒋乔本能地跟上帮忙,被小老太太一把拉进厨房说悄悄话。
外婆:“之前还以为你傻,结果我们囡囡聪明得很,蛮会选的。”
蒋乔耳朵被呼得发痒,扭着肩膀躲开半步。
厨房门开一条窄缝,门外谈知鹤端坐在小客厅的旧红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削苹果皮。
看起来是十指不染阳春水的贵公子,可长指微动之间,鲜红的苹果皮打着卷垂下,竟是从头至尾都没断一次。
外婆看得啧啧称奇,手指戳两下蒋乔肩膀,很是八卦,“刚刚小谈没说几句实话吧,是不是你先追的人家?”
蒋乔越过外婆的肩膀,偷偷向外面瞄,还没等收回视线,就和男人的狭长双眸直直撞上。
谈知鹤演戏堪称敬业模范,自从今早进了小区门口开始,不管外婆看不看得见,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始终温柔似水,含着几分无论谁看了都觉得炙热的深情。
对方辛辛苦苦编的恋爱史重新浮现在心头。
蒋乔痛下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做一个不辜负队友付出的理想合伙人。
她闭了闭眼,视死如归地开腔,“不是,是他暗恋我,从一开始就……暗恋我。”
外婆盛汤的手一停,半是震惊半是佩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