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拉又喊了他一声,他说:“小龙哥哥。”“嗯!”莱拉说话,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她说:“黄恩赐总是欺负我俩呢。”小龙有些惭愧地低了头,感觉这声“哥哥”白叫了,“哥哥”的责任也没尽到。“没关系,他长得像猪一样。”莱拉说道,她说,“你明天早上给他早饭里加点料吧,你放心,不会生病,只会让他拉肚子。”说罢,她从手中递出个手帕纸包着的纸包,里面有一颗药,一颗用来治疗便秘的比沙可啶肠溶片。只不过莱拉专门去买的兽用的,她对售卖兽药的人说是她家的牛便秘了。
莱拉止了步,告诉他,楼上就是她的公寓了,不必再送她了。
王明琛却不离开,问她,“你去过中国吗?”
莱拉摇摇头,“没有。不过我倒是有计划利用假期去中国旅游。”
他说,“你想回中国工作吗?”
莱拉笑起来,她说,“中国现在发展的很快,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倒是也想尝试下!”
王明琛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金色的。
莱拉样了扬手:“纯金的吗?”
他点头,“嗨,小意思。”神色间却尽是得意。
莱拉忍不住心中又骂他:草包!借助路灯看清楚上面写着他佰瑞药业集团总经理的名号。
王明琛说,“正好我有一家企业,缺你这样的行业人才,正好我们对口,你来我这里工作吧。”
莱拉笑起,“好呀,谈谈待遇吧!”
王明琛已经派人做过薪酬摸底了,他们是上市公司,财报每年都要对外批露,也有监事会监督。所以给的也是略高于市价10%左右的薪酬:年薪60万美金。
比莱拉目前待遇高了接近一倍,但是薪酬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她需要的是一张工作签证,一次去近距离调查真相,一次将他及他背后的势力掀翻的机会。
莱拉把自己的邮箱通过WhatsApp发给王明琛,她说,成交!让你们HR发offer给我,要写清楚待遇,工作时间和内容,并且提供相应资料协助我办理工作签证。她不忘补充道:不要违反劳动法!
“放心,咱俩谁跟谁!”王明琛想要拍莱拉肩膀,却被她轻巧跳开,往后面公寓楼走去。王明琛浪荡惯了,本还想问一句:不邀请我去你家坐坐?但是见莱拉避之不及的样子,空对着空气张了张嘴。
等他走后,莱拉从旁边的建筑里跑了出来,往相反方向的真正的自己租住的公寓楼走去。
第二天她就收到了邮箱提示的邮件,一封来自“佰瑞制药”的入职offer。
现在是九月份了,莱拉在Abbvie工作刚满3个月,上月通过的转正审批。进度比她预想的慢了一些,谁会想到王明琛这么矫情,硬是卧床了三个月。不过还好,王永辉的死,加速了事情的进展。
她知道,他们把控着舆论,所以著名上市公司总裁的亲弟弟在美国病故的消息遍寻国内媒体,见不到一丝报道。他们肮脏的资本来源,根本经不起深挖。
她下午便向Abbvie的实验室主管提出了离职申请,对方挽留无果后提出需要进行实验数据的交接,大约一周。莱拉欣然接受,这很合理。
晚上回家后,她用防监听软件小龙打了语音电话,她说,“小龙,我准备回国。”
小龙已有心里准备,只是他料想中的是:“小龙,我们一起回国。”而不是,她一个人的离开通知。
良久的沉默里,只听得到小龙那边传来厨房的炒菜声和催菜声。小龙说:“我想和你一起回国。”
她说,“我不想你冒险,我和你不一样,我身负血海深仇啊。”说到这里,她还自嘲地笑了下,“血海深仇”这个词语,太像古早的武侠小说风格了。
小龙没再挣扎,他说,“明天周六,你休息吗?”
“休息,接下来就是交接实验数据,不会很忙。”她答道。
“好,我去找你!”
“黄伯义肯你休息?”
“我管他肯不肯。”
看来小龙是生气了。莱拉想。
但是他可不忍心朝莱拉发火,只是说了一句有关“黄伯义”的重话。
小龙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总是想起小时候,他刚刚来到美国,找到舅舅。他很瘦,他穿着堂哥黄恩赐的旧衣服,很大,晃晃悠悠的干活。
他搬菜的时候,黄恩赐就坐在一旁闲看,黄伯义是决计舍不得黄恩赐干这些活的。黄恩赐总是将他在学校受到的霸凌的邪火发泄到小龙身上。比如说,菜筐很高,小龙搬起来就只看到眼前看不到脚下,黄恩赐就会伸脚绊他,让他摔个狗吃屎,并且把一筐菜散落一地,然后引来黄伯义对小龙的打骂,自己则在一旁哈哈大笑。
由于移民局怀特女士的关照,莱拉得以读书,可是黄恩赐总会在校车上和莱拉挤在一起。
他是个十足的坏坯子,他借着打闹用手掌,手肘,触碰莱拉的肩膀,胸部,腿部。他十五岁了,他什么都知道,一切都是他有预谋的做为。下了校车之后,他还会赶上莱拉,在她身上吐口水,因为校车里还有很多没到站的同学,他们会透过车窗看到黄恩赐对莱拉的打骂欺辱,好像只有这样,在白人为主导的校园里受到的霸凌的黄恩赐才有一点儿脸面。好像他不是最底层,还有黄皮肤的来路不明的华人女孩给他垫底。
他长得就是皮肤舒展版的黄伯义,白,胖,肥脸,淹没了眼睛和鼻子,嘴巴里呼出的不像是人的呼吸,像是杂碎发酵的臭味。
小龙见过几次莱拉,她整日穿的灰暗的旧衣服,却昂头挺胸地走在路上。他忙着酒楼干不完的活,直到他看到莱拉被黄恩赐吐口水,骂她“小婊子”的时候,tຊ他上前制止了,他说:“哥,回家吃饭。”
黄恩赐甩开他的手,一下将他推倒在地。莱拉理了理头发,从书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身上的口水,走了过去。她走过摔倒在地的小龙的时候,她对他笑了一下,女孩的笑容里如同家乡海边赶海时捡到的最多彩的贝壳。她没有一丝气恼和愤怒,她往自己家洗衣房的方向走去。
以后每天小龙早上都要守着莱拉路过,她会朝他笑一下。
他来到美国投奔舅舅后,每天不停地干活,被催促,被打骂,没有人对他笑,除了莱拉,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有一天凌晨,他正在做打烊关门前的清扫工作,他把厨余垃圾桶拉出门外,早上会有垃圾车来收,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小龙!
他扭头,看到了藏在角落的莱拉。已经这么晚了。他放好垃圾桶,朝她走去。
莱拉又喊了他一声,他说:“小龙哥哥。”
“嗯!”
莱拉说话,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她说:“黄恩赐总是欺负我俩呢。”
小龙有些惭愧地低了头,感觉这声“哥哥”白叫了,“哥哥”的责任也没尽到。
“没关系,他长得像猪一样。”莱拉说道,她说,“你明天早上给他早饭里加点料吧,你放心,不会生病,只会让他拉肚子。”说罢,她从手中递出个手帕纸包着的纸包,里面有一颗药,一颗用来治疗便秘的比沙可啶肠溶片。只不过莱拉专门去买的兽用的,她对售卖兽药的人说是她家的牛便秘了。
当然这次恶作剧没有成功,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比沙可啶肠溶片需要整颗服下,碾碎放入粥里效果大打折扣。但是二人至此拥有共同的秘密。
黄恩赐不想读书了,莱拉发现他常常在校车里对窗外的中国城帮派分子投以艳羡的目光。莱拉会适当地夸那些帮派分子一个个都看起来威风凛凛的样子。这正好如了黄恩赐的心意,好似他也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莱拉偶尔会跟小龙在凌晨的饭店门口搭上两句话,她告诉小龙,黄恩赐要去做帮派分子喽!
小龙说,“那我们岂不是更要受她欺负,”他说,“我再长大些,我带着你逃走。”
莱拉眨巴眨巴她黑暗中幽幽发亮的眸子,“以他的猪头样子,混帮派死的更快些!”
一年后,黄恩赐在与人火并中中枪而亡,在这之前,他就因为药物滥用被黄伯义送去治疗三个月了,可是,没用。他被惯坏的人生,随着一声枪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