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劳祖母费心,我家的事,我来想办法。就是饿死也绝不连累你们。”花妮儿冷笑道。陈婆子鼻子里哼一声,呵呵冷笑。两个卖人的牙婆也跟着冷笑:“长个小鸡仔似的,口气倒狂妄!你能干啥?”“我能干啥,不需要你们操心。反正我不卖,我弟也不卖。既然我爹疯了,作不得主,那我就是家里的老大,以后这个家,我说了算,我来养!”花妮儿道。三个婆子一齐冷笑。
陈家生找回了大哥。
陈老四身上滚了一身肮脏的雪水,神情古怪,嘴里念念叨叨着人听不懂的话,比从海里归来的花妮儿更像个活鬼!
陈婆子找来了郑神医。
郑神医是村里的大夫,姓郑,名神医,并非真正的神医,也并治不了什么病,不过因为识两个字,念了两本医书,懂得开个不痛不痒的药方子罢了。
郑神医拉着陈老四的胳膊诊了会子脉,摇头,说一堆医书上的行话,然后下了结论,这是得了失心疯,没有二三十两银子治不得!
“这种病,要先用人参顺气,然后再用鹿茸之类的补药大补,才可能见效,也并不敢保证能治好。”郑神医郑重其事的说道。
陈婆子听完便泄了气。
别说她没有这么多银两,就是真的有,也没必要把钱使在这不该使的地方!
“也并不妨事儿,你瞧,能吃能喝的,兴许过两天自己就好了呢。”陈婆子指着坐在地上吃雪的儿子,高声说道。
几个街坊妇人,本来操着手在旁边看热闹,等陈婆子下定论治是不治。
如今听见这么说,便一齐附合道:“就是,能吃能喝的,想也不是什么大病,养养就好了。”
陈婆子听见妇人们这么说,越发觉得有了底气,因见花妮儿倚在门口看着,便吩咐道:“妮儿,把你爹扶进屋里去,烧锅热水给他擦擦身子!就知道站着!”
花妮儿没动,陈婆子正要骂,抬眼撞上孙女冰冷的目光,打个寒噤,干咳两声,自己上前去拉起儿子往屋里送。
几个妇人把眼瞧瞧花妮儿,聚成一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说一会子,再瞧两眼花妮儿,眼神中便有些惊悚的意味。
花妮儿不用听见,就知道她们在嘀咕什么。
不过无所谓,她倒是希望她们把她当成水鬼。
毕竟这世上心底坦荡,不怕鬼怪的人并没有多少。若真把她当成个鬼,以后的日子尚好过些。
花妮儿去灵堂,给娘磕了头,眼泪不知不觉的流出来。
花妮儿这短短的一生中,只有娘给过她爱和温暖。
无论她如何不听话,无论她如何口吐芬芳,花氏从没骂过她一句,打过她一下。
她曾经那么的希望自己能一夜长大,替母亲挑起这家里的重担,能赚很多钱,让母亲过上舒服的生活……
可她什么也没做到,就那么被抛弃,而且是被亲生的爹爹抛弃!
屋里传出成才的哭声儿。
花妮儿微微叹了口气,站起来回去,成才只喝了半碗粥,一泡尿出去,必是又饿了。
家里没有给他们母子的吃食。
仅有的半瓮苞米面,是陈美花从娘家借来的,苞米面和着夏天晒干的,存到现在的树叶子蒸的菜饼子,只两天给陈老四一个。
至于陈老四的妻子儿女,那是陈老四的事情!与人家陈美花无干。
总不能让弟媳妇养活大伯一家!就是给陈老四的那个饼子,还是陈婆子从自己的例里匀出来的。
这是花妮儿祖母陈婆子的说辞。
听上去颇有理,颇通顺,无法反驳,像个真理。
一干邻居走进院子,其中一个妇人揪住正奔走的花妮儿的衣领,喝道:“这样日子,乱撞什么丧!还不好生去你娘跟前跪着!一会儿起灵,要闺女哭的!”
可棺材抬起来的时候,花妮儿却哭不出来。
旁边的陈美花狠狠掐了她胳膊一下,疼的她浑身哆嗦,却依旧是哭不出来。
如果一定要母亲选一条路,花妮儿宁愿母亲选这条死路。
死路容易走些。
活着,太过艰难!
“这个小讨债鬼!真正是个小活鬼儿!不如死了强些。”
“可不是,花氏这病就是被这小蹄子气出来的!小小年纪,骂人能骂出花来!”
“单只骂骂人倒还罢了,还偷鸡摸狗的,我家的鸡被她偷了两只去,自己个跑到山上烧着吃了,你说但凡有点孝心,留个鸡爪给她娘吃,我也不至于拿棍子揍她!”
“可不是,前几天到我家偷了两个饼,被我发现,我在后面追,她在前面吃,吃一半掉一半,心疼的我哟!”……
妇人们的话飘进花妮儿的耳朵里,她的心越发难过,却更哭不出来。
花氏的棺材抬出门去,陈美花揪着她的胳膊,将她推到最前面,领着一干哀哀干嚎的妇人跟着棺材朝外走去。
花氏埋进了陈家祖坟,送葬的人散了。
花妮儿落在后面,没有人管她,她也不管任何人,只慢吞吞走着,想着以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奇怪的是,她未曾走到家,却见陈婆子急匆匆迎面而来,见了她,老远便招手。
“你这孩子,干什么都磨磨蹭蹭的,若是说家里有蒸好的馒头等着,保管你跑的比谁都快!”陈婆子伸手指戳她额头下,咬牙骂道。
说罢,不由花妮挣扎,双手钳着她的胳臂,将她拽回家中去!
院里站着两个衣着干净的老婆子,见她们祖孙进来,便下死眼打量了两眼花妮儿,不由一齐撇了下嘴。
陈婆子忙尬笑一声:“别看长的小,有劲儿,结实!又会泅水,弄回家干点啥都行的。况也不敢要贵价儿。”
“这个不过是捎带货,重要是屋里那个小的。”其中一个婆子操起手,微眯起双眼,哼道。
“多给几个吧,怎么也养了这些年,吃食不止吃了十两银子!”陈婆子讨价还价。
两个婆子一齐翻白眼。
“祖母是想把我们姐弟两个卖掉?”花妮儿听明白她们话的意思,冷声问道。
陈婆子望望她,面色变冷:“不然如何?你爹疯了,你娘死了,谁养你们?指望我一人孤老婆养活么!”
“不劳祖母费心,我家的事,我来想办法。就是饿死也绝不连累你们。”花妮儿冷笑道。
陈婆子鼻子里哼一声,呵呵冷笑。
两个卖人的牙婆也跟着冷笑:“长个小鸡仔似的,口气倒狂妄!你能干啥?”
“我能干啥,不需要你们操心。反正我不卖,我弟也不卖。既然我爹疯了,作不得主,那我就是家里的老大,以后这个家,我说了算,我来养!”花妮儿道。
三个婆子一齐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