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叙涨红了脸,挠着头回答:"我也没想到要翻垃圾桶啊……我以为就两三天,没必要……""我带了备用的,你穿我的,下次出差不要再让我提醒你,注意一下个人卫生。"骆君稀把声音拉得很低,以免让坐在前面和杨警官聊着天的江紫竹听见。"知道了,骆队……"崔叙应得很勉强,在他看来,自己是个没有女朋友的大老爷们儿,穷讲究形象也没有个欣赏的对象,属实浪费。梵溪村派出所的招待所是一栋有点年头的三层小楼,他们给骆君稀、崔叙和江紫竹安排的房间都在三楼,并排挨着的两个双人间:骆君稀和崔叙一间,江紫竹一人一间。
一群人泡在垃圾堆里翻了将近八个小时,终于在快翻完第三箱时找到了那个针头和那支司美格鲁肽的药剂瓶。骆君稀他们是下午到的黔丹,此时接近深夜时分。
谢倏一走出垃圾站就飞快扯下戴了一下午的口罩,用力吸了一口外边的新鲜空气。
“真的要累死了。”她伸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哈欠连连。
先前见到过的那位杨警官此时就站在不远处,他朝骆君稀招了招手,说:“骆支队,江科长,我来接你们去招待所。”
谢倏回头看了一眼骆君稀,又看了一眼离他三米远的江紫竹,脸上露出一种谜一般的微笑,说:”我要去泡温泉了,骆支队,晚安啦。“
“你这是什么表情?”骆君稀皱着眉头说。
“没什么,我太累了,所以五官都失去自控力了,抱歉抱歉。“谢倏无比自然地信口胡说起来。
骆君稀没再搭理她,而是径直朝杨警官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去梵溪村的车上,骆君稀向崔叙问起了球场监控的具体情况。
"哦,我让酒店调出了事发当日所有可以拍到死者的监控录像,有两个机位拍到过死者,一处是俱乐部咖啡厅内部的监控,死者上果岭前在这里和朋友聊了一会儿天,但没有吃东西,也没有点饮料。第二处监控在俱乐部门口,拍到他们上球车,能看到车后放着矿泉水,跟工作人员核实过回来的时候少了几瓶,但那些水都是未开封的而且是随机拿取的,提前下毒的可能性不大。上了果岭以后就拍不到了,有没有可能是同行的人下毒,就需要问了那几个人才知道了。"
"你把情况跟李超同步一下,让他们再询问一tຊ遍当天视频里和死者一起出现的球友,看看有没有谁的行为比较可疑。明天让酒店调一下事发前几天套房门口走廊的几处监控,看一下死者生前频繁接触的人有哪些。从死者毒发的病程来看,很可能是多次摄入少剂量毒素的累积效应,不像是单次投毒。"骆君稀吸了吸鼻子,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的垃圾站的味道,忽然对着崔叙问道,"你不会又没有带换洗衣服吧。"
崔叙涨红了脸,挠着头回答: "我也没想到要翻垃圾桶啊……我以为就两三天,没必要……"
"我带了备用的,你穿我的,下次出差不要再让我提醒你,注意一下个人卫生。"骆君稀把声音拉得很低,以免让坐在前面和杨警官聊着天的江紫竹听见。
"知道了,骆队……"崔叙应得很勉强,在他看来,自己是个没有女朋友的大老爷们儿,穷讲究形象也没有个欣赏的对象,属实浪费。
梵溪村派出所的招待所是一栋有点年头的三层小楼,他们给骆君稀、崔叙和江紫竹安排的房间都在三楼,并排挨着的两个双人间: 骆君稀和崔叙一间,江紫竹一人一间。
骆君稀洗完澡,到走廊里点起一支烟。黔南的冬天并不寒冷,入夜后十度左右的天气,对骆君稀来说,很是舒适。在他看来,凉爽的空气更有助于他保持头脑清醒,利于思考。
抽了一会儿烟,他们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了,骆君稀没有回头也知道来的是谁,只是此刻他更想一个人待着。
"骆支队,烟还没戒掉吗?"江紫竹走到他身边,背靠围栏而站。
"戒不掉。"骆君稀并没有看她,而是把头偏向另一边。尽量让烟飘不到她那边。
"压力很大?"
"你在刑侦支队待过,你不记得你们韩队那会儿头发都快熬光了。"
"那你还行。"江紫竹笑了,"还能熬熬。"
骆君稀也露出一丝苦笑。
"哦,对了,你跟我说实话,那位小谢顾问后台是有多硬,她可不像你会用的人啊。"江紫竹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
"哪里不像?"
"她是个自由派,你选手下不是最忌讳这种人么。"
“你才见她一面,就了解她是什么人了?"
“你们队小崔提起来的么,上一个案子不是破得很惊心动魄?”
"她不是我手下,甚至都不是体制内的,只要不违法,我没有立场要求她怎么做事。"
"还是不对。"江紫竹眯起眼睛,"即便如此,你对她的容忍度也太高了一些。"
"她有她自己的路子,但只要能帮助我破案,就可以合作,没什么奇怪的。"骆君稀把烟头掐灭在墙上,在手上把玩起来。
江紫竹叹了口气,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我只是有点吃醋啊……”
骆君稀无语,皱着眉头挤出一句:“江科长……”
“好好好,知道了,是我自己提的分手,所以不能怪你,骆支队。”江紫竹爽朗一笑,决定放过对方。
“早点休息吧。”骆君稀转身朝房门走去。
第二天一早,骆君稀、崔叙和谢倏就齐齐坐进了隐庐酒店监控室,盯着一盏屏幕看起事发前总统套房外的监控视频回放。江紫竹靠墙坐着,观察者他们每个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早餐时骆君稀已经收到垃圾堆里捡出来的针头和药剂瓶的化验结果,虽然并没有让他非常意外,但显然"未发现有毒化学物质"这个结论意味着昨天的那场卓绝的搜寻只能算是徒劳无功了。作为刑警,他已然习惯了遭遇这种挫折。
张圣廉在隐庐酒店下榻期间,除了有一天外出去了苗寨游览,以及每天下午去球场打球之外,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待着。期间各种人进出他的套房络绎不绝,有来请示工作的员工、恰谈生意的合作伙伴、有提供客房服务的酒店服务员、私人医生、还有他的弟弟、儿子、妻子和情人……
”大部分人都进出多次啊……“崔叙有点泄气地感叹道,“完全没有头绪。”
“你看那几个服务员,每次进去前出来后都是愁眉苦脸的,可见这老头有多招人恨了。”谢倏补充道。
“难道像‘东方快车谋杀案’,这些人合起伙来给老头下毒?”谢倏的眼睛刷地亮起来。
“那是小说,现实当中这样的案例几乎不存在。”骆君稀不以为然。
“我就这么一说。”谢倏说着打了个哈欠,这是她上午打的第五个哈欠了。
“你怎么困成这样。“骆君稀问。
“哎,本来吧,泡完温泉可以睡个好觉的,谁知道我楼上的人房间里好像进了老鼠,后半夜开始大呼小叫的,还和酒店的人吵个没完。”
“五星级酒店里怎么会有老鼠?”
“酒店工作人员说是一种山鼠,因为这边自然保护得比较好才有的,不过那间房的住客显然不买账,吵着要赔偿。”
"你在楼下听这么清楚?这酒店隔音这么差?"崔叙忍不住吐槽。
"我后来上楼去看热闹了呀,所以到四点多才睡。"谢倏不无得意地答道。
“别聊闲了,再看一遍录像,把每次送餐食和饮料的时间线和当时与死者一起在房间的人员名字详细记录,之后我们跟厨房、服务员以及相关人员逐一核对,缩小可能会被下毒的餐食的范围。"骆君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对崔叙道。
"这你刚才不都记了吗?"谢倏探头去瞟骆君稀手里的笔记本。
骆君稀用力合上自己的笔记本,冷冷地说: "怎么,一会儿汇报工作的时候,也要看领导的笔记本?"
"是是是,领导您说的对,崔哥,咱们一起记,决不能让你领导失望。"谢倏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嘀咕着"好大的官威啊"。
他们一直看到中午,谢倏正一边盯着屏幕一边大口大口往嘴里扒拉盒饭时,梵溪村的杨警官风风火火地出现在门口,他喘着粗气说: "骆支队,我得接您去所里一趟,有个人,您和您的同事,可能得见见。"
一行人坐上车后,谢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吃了一半的盒饭继续吃起来。
注意到骆君稀的目光,她快速咽下一口饭菜,憨笑着说: "这么好的饭,浪费可惜了。"
"你慢点吃。"
谢倏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骆君稀说这话的语气竟难得得柔和,他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了过来。习惯了被他冷嘲热讽,这一下子谢倏还真有些不知所措。她呆呆地接过纸巾,忽然感觉到车里有些许闷热。
梵溪村派出所的审讯室里,骆君稀他们见到了杨警官嘴里说的那个"来自首的年轻人"。
白白净净的一个小伙子,身材瘦小,魁梧程度比之谢倏尚且强得有限。他看到有人进来,不安地挠起头来。
"元宝,这几位是申海来调查酒店老板死亡案子的警官,你把跟我们说的如实跟他们反映一遍,警官们问你什么问题,也一定要老老实实回答,明白了吗?"杨警官一面语气颇为严厉地交代他,一面向骆君稀介绍道,"骆支队,他就是今天上午来自首的龙晓元,村里人都喊他的小名元宝。"
杨警官退出去后,骆君稀和崔叙在龙晓元对面坐了下来,谢倏和江紫竹则坐在一旁。
还没等两人开口,龙晓元已经慌慌张张地说开了: "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有下毒,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干的你来自什么首?"崔叙问道。
"我来是因为……是这样,警察同志……那个药,确实是我给她的,但是……我保证……药里是没毒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什么药?还有,‘她’又是谁?"
"药……就是……不是你们说的,山上那家酒店的大老板死了么,还是中毒?那他不就是吃了药死的吗?"
"你是否见过死者张圣廉?什么时候见的?在哪里?你说的‘药’又是怎么回事?你一个个问题回答,把前因后果交代明白了。"
"我不知道那个大老板叫什么名字,张什么廉什么的,我只知道,他和他女朋友那天来我们寨子里了,我给当的向导,后来老板他吃完午饭就先回去了,我领着他女朋友又玩了一下午。那女人听我说我们苗族人有下蛊的技术,尤其是能下‘情蛊’,让情郎对自己死心塌地的那种,她就非要我带她去我奶奶那里,让我奶奶给她配一个情蛊的药,回去给那个大老板吃。我一开始不肯,但她说只要配了药,就付我五千块钱,我想着,只要让奶奶随便配点补药给她,就能挣这笔钱,何乐而不为,就答应了。谁知道……谁知道真就把人吃死了! 我发誓各位警官,那个药真的没毒,就是一些普通的中药……哦,还有……还有一点那女人手指尖的血……仅此而已tຊ啊!"
"你说的大老板,是这个人吗?"崔叙拿出手机给他看张圣廉的照片,龙晓元只看了一眼便点点头。
"他的女朋友,是她吗?"他又给他看于菡的照片,龙晓元同样笃定地点点头。
"所以,你的意思是,死者的女朋友,也就是刚才照片里那位女士,曾经从你奶奶那里购买过效果类似于苗族传说中‘情蛊’的药?那个药是什么样的?怎么服用?"
"就是药材研磨成的粉,为了避免被吃出来,最好是装到对方平时在吃的补品的胶囊里。"
"需要吃多少有效果?或者,你们跟她说的是多少起效果?"
"当然是跟她说吃的越多效果越长久,这不是为了再多挣点么。"
"那最后卖了她多少呢?"
"让她先买了两个月的量。"
"多挣了多少钱?"
"也没有很多……就……再多收了一千块钱。"龙晓元的声音轻得像蚊子。
"你怎么确定死者是吃了你们的药中毒身亡的?"见崔叙投来示意自己已经问完了的目光,骆君稀缓缓开了口。
"我不确定啊,所以才要来自首嘛,你们警察不总是说,坦白从宽吗?那万一真的是吃了我们的药吃死了,或者又有人往我们的药里下毒,那我可得先站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呀。"龙晓元一改方才的支支吾吾,这会儿竟有些义正言辞、理直气壮起来。
"行吧,一会儿我和同事一起去一趟你家里,有些话,还得问一问你奶奶。"骆君稀站起身,朝谢倏使了个眼色,缓步往审讯室外走。
两人在走廊里站定,谢倏先开了口: "你是不是想说那个护肝片?"
"对,痕检在化验的时候只会检查是否含有氰化物,并不会去查药物的具体成分。"
"但还有一个问题你似乎忽略了,骆支队。"谢倏看进他的眼睛,"我刚才看了一眼出事当天的监控,就在张圣廉被紧急送医的那个下午,只有一个人进过他的房间,你猜是谁?"
骆君稀轻轻吸了口气,道: "于菡?"
这时,江紫竹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倚在墙上问他们: "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聊案情呢,江科长。"谢倏抬起头,离开骆君稀身旁,往审讯室的方向挪了几步。
骆君稀没有看江紫竹,只对谢倏说: "先去寨子里吧,你叫一下崔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