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露开心到连自己的婚事迟迟未定都不愁了,因此就算是这几年来婚事告吹了都没那么愁,反正爹娘都宠着她,大不了再过几年父亲把她指给一个老实的门生,靠着娘家也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但前提是时婳过得不好。现在时婳过得好了,真的比杀了她还难受。尤其是现在母亲要为了她的婚事去求时婳,对她而言不亚于地狱。时露焦躁的在屋子里踱着步子,“那既然你也不愿意,我也不愿意,我们为什么非得去求时婳呢!赵煦之是回来了,可我听闻赵煦之夫君对她连表面情谊都做不到,她如今在府里头,过的比一个妾室还不如呢!”
时婳被叫过去的时候刚准备睡下,甚至她困意都已经上来了。
人在即将睡觉的时候被吵醒,心情不亚于天崩地裂。
她顿时感觉自己理解公鸡打鸣了,起床的时候真的有一种棺材板被掀犯的愤怒感。
她边穿衣裳边心想,我倒要看看这傻逼母子在搞什么幺蛾子。
不就是把他们家那个亲亲大侄儿抓牢里去了吗?又不是不放出来了,咋的他今天晚上还能死牢里啊?
她憋着一肚子的气,待到了荣寿堂才收拾好表情,懵懂无辜的行了礼,“婆母,夫君。”
赵煦之阴沉着脸,表情好像别人欠了他八百多万,他说:“府里中馈,你是怎么管的?”
时婳一脸懵,茫然的看着他:“中馈?”
她寻思虽然信武侯府名义上的主母是她,但实际上掌权的依旧是赵母。
赵煦之没听见她的确切回答,只觉得她在佯装不懂,心里于是更生气,“你出嫁之前,时家难道没教过你如何掌管一府中馈,如何当好一个当家主母?”
时婳心里冷笑,面上委屈巴巴的说:“可是……的确没教过呀,当初我嫁进来,只说是来守寡的,没想到夫君还能活呀。”
赵煦之:“……”
赵母:“……”
她冷哼一声,“说起来这倒是我们娘俩的不是了。”
时婳乖顺垂头,“儿媳不懂婆母心思,还望婆母明示。”
赵煦之指着桌上的饭菜,说道:“你明知道母亲身子不好,平日膳食都得精细着来,按规矩要四冷四热,你看看这桌上有几道菜。”
时婳:“……”
好想骂人,要忍住。
怎么,我是厨子?还是我偷偷半夜溜进厨房把你亲娘的菜偷走了是吧,这是侯府还是QQ农场。
时婳斟酌着说:“是啊,怎么办呢?”
还没等赵煦之发火,时婳便说:“虽然如今并非我掌家,但我在府中待了这几年,府中进项只有这些我也是知道的,婆母饮食上没有从前精细了,这的确是个问题,那夫君你说怎么办呢?”
她觉得自己说话够委婉的了。
她要是把话说的再直白一点儿,那就是你们府里穷的叮当响,你还想让你亲娘每天山珍海味,你在想屁吃。
赵母说:“府中进项是只有这些,可从前不也过得好好的。”
时婳知道了,感情还是惦记我嫁妆呢。
赵煦之这才反应过来母亲心中所想,一时之间哽住了。
说实话,府里财务情况他只知道个大概,也只是听母亲说起过,说自己走的这几年府中日子过得不太好,他知道肯定没以前奢华,但到底世代簪缨,也不至于穷得影响生活了。
他一看见母亲的饮食,怒火便涌了上来,现在一听才知道,原来真正小家子气的,是自己亲娘。
自从回府之后,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又涌了上来,他摆摆手,“这……我原以为是你掌管府内事物不周,是我误会了。”
赵母却没那么容易想通,她眼睛一瞪,“这是什么理?”
赵煦之说:“府中事务既然不全归她管,也不该什么责任都推到她身上才是。”
赵母说:“这怎么算是推卸责任?你的意思,难不成是我的错了?”
赵煦之强压火气,“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时婳左看看右看看,憋出来一句,“你们……不要为了我吵架。”
两人:“……”
她又行了个礼,温声道:“除了饭菜一事,还有别的事吗?”
她深感自己像一个任劳任怨的老妈子,时刻等着伺候人。
赵母说:“天明天赐两个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同你起了争执,你便敢报官?我们赵家的脸面你还要不要了。”
说起这个,时婳的眼泪说来就来,她委屈巴巴的说:“婆母这是听了谁的谗言?”
赵母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自然是听我几个嫂子所说。”
时婳捏着帕子擦眼角,说:“儿媳冤枉啊。”
“我去收铺子,本也是想着,大家沾亲带故的,不想闹得太难看,因此一开始就没带多少人,只带了薄云绵雾两个,也同罗家兄弟表明了身份的,可谁知那个矮胖的,动辄斥骂我。非说我看着寒酸,定然不是本人。”
赵煦之蹙着眉,“他骂了你?”
时婳说:“是啊,我当真是不想事情闹大,一开始也并没有计较,可明月南街那地界人多,一点动静便闹得人尽皆知,人多之后,他还是不依不饶,满大街都知道了,我好歹是侯府夫人,身上背着赵时两府的名声呢,若在大街上被他斥骂还无动于衷,别说咱们赵家了,便是我娘家,也要来闹了。”
赵煦之看着赵母,压不住火了,“母亲,您怎么如此不顾大局?”
赵母可不知道这事人尽皆知啊。
她此时也有些没脸,呐呐道:“那你自可交府兵来,将他们二人带走便是,你还是年轻,这事过了官府,就不一样了。”
她虽然还是在说,可语气上却已经软和了许多。
“就是因为一开始想着低调行事,便没带府兵来。”时婳叹了口气,说道:“过两日我去趟府衙,再写上谅解书,应当就没事了。”
“过几日?明日吧。”赵母到底还是舍不得两个侄子受苦。
赵煦之此时说:“就该过几日,让他们两个吃点苦头也好,平素里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厉害,这回事惹了自家人,坐几天衙门放出来,将来若是惹了了不得的人物,难道罗家还能保得住他?”
现在侯府实际的掌权人是赵煦之,虽说一个孝字压在头顶上,但亲生的儿子和侄子,哪个重要她还是分得清,因此也没过多说什么。
时婳是满脑门子的晦气,心里头烦得要死,来一趟又回苍葶院,这婚赶紧离了吧,一天到晚伺候这对颠公颠婆。
……
寒风料峭,冷风掠过长廊。
绵雾给她送上一个白玉手炉,低声说道:“小姐,过几天真的要去府衙吗?”
时婳只淡淡点头,“去。”
绵雾抿了抿唇,说:“那罗天赐言语冒犯了您,也就是这赵家不懂规矩,若是在我们时家,胆敢如此说话的,不说大棒子打出去,也是要狠狠责罚的。”
时婳笑了笑,“过几天……十几天不也是过几天?罗天赐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辱我名声,若我没两天就亲自去府衙把他放出来,我才是真的要沦为笑柄。”
“被关在府衙的姓罗又不姓时,他们不急我急什么?再说了,我那位好婆母这些年来还不知用了多少我的东西去接济他们,我借此机会要回来,再宰他们一顿,并不过分。”
对时婳来说,出门这一趟费了些功夫,自然不能只是收个铺子、再同裴宴礼说上几句话这么简单。
她在京中的名声越好,以后和赵家闹翻,就越有底气。
再说了,就算没有,给她看不顺眼的人添堵也挺好,别人不开心了,她就能开心一会。
绵雾替她打开卧室门,轻声说:“咱们府里来信了,应该是周姨娘和钱氏那头急了。”
“只是着急?”时婳反问。
绵雾将信递给她,时婳打开一看,倒也没些什么特别的,甚至还挺委婉,提到半月后的秋日宴,希望她能带时露出席。
她看完了信就撂开手,“不管他们,等他们急了再说。”
……
时家。
时露满腹怨气,“娘,你这是做什么啊?你要我向时婳低头,我是万万不肯的!”
周姨娘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我愿意?”
她看了看府中一应布置,这些年来时露虽然是庶女,但因为家主偏爱,时露的生活比起嫡女来是丝毫不差的,因此这两人一直不太对付,时露霸王当惯了,性子蛮横,总觉得自己要把时婳比下去。
当年时婳说定了要嫁给赵煦之的时候,时露是最生气的人。
结果没两个月,嘿,赵煦之死了!时婳得守寡了!
时露开心到连自己的婚事迟迟未定都不愁了,因此就算是这几年来婚事告吹了都没那么愁,反正爹娘都宠着她,大不了再过几年父亲把她指给一个老实的门生,靠着娘家也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但前提是时婳过得不好。
现在时婳过得好了,真的比杀了她还难受。
尤其是现在母亲要为了她的婚事去求时婳,对她而言不亚于地狱。
时露焦躁的在屋子里踱着步子,“那既然你也不愿意,我也不愿意,我们为什么非得去求时婳呢!赵煦之是回来了,可我听闻赵煦之夫君对她连表面情谊都做不到,她如今在府里头,过的比一个妾室还不如呢!”
周姨娘说:“话不能这么说,很多事情占了个正头名分的,还是不比不占的好。”
时露依旧一副不忿的样子。
周姨娘点了点桌面:“在咱们府里头,你爹听谁的?”
“那当然是听您的呀。谁不知道咱这丞相府后院姓周。”时露满脸骄傲。
“可你瞧瞧这么多年来,我可有带你们兄弟姊妹几个出去交际过?”
时露垂下眼,眸光有些黯淡,还以为是触到了周姨娘的伤心事,声音都小了不少,“没……没有。”
这么多年来,周姨娘早已不在念想正室位子,她劝道:“我在后院里再得宠又能如何呢?到了婚嫁的年纪,做娘的要在外头张罗交际,可我是个妾,哪怕是去了宴会雅集,也只会被那些正室夫人在背后笑话,我何必自讨苦吃?”
“现在是你嫡母不在了,咱们府里头也没一个能用得上的人,除了时婳,我还能找谁去给你张罗?”
周姨娘望着她,不免有些心酸,自认自己这个女儿是哪里都不差的,不管是容貌还是才情,也就是脾气稍微跋扈了些,但这放在小女儿身上,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娇憨呢?
若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怕是早就觅得如意郎君。
好在时丞相这些年来官运亨通,时露坏了名声,只能嫁给次一级的家族,但也不会特别差。
她脑海里盘旋着京中适龄男子的家世品貌,虽然面上是说要时露找个家世次一级的才好过日子,但内心里想的却是,倘若差了信武侯府太多,莫说时露不愿意了,她自己心里头也未必愿意。
“也就是你不争气,否则我也不至于去求她,你们小时候的事儿我又不是不知道。”她摆了摆手,吩咐一旁的丫鬟,“去,把箱笼里那两条新做的裙子拿出来。”
时露沉默了许久,不甘道:“那我就不能让父亲给我找个门生?”
周姨娘冷笑一声,反问她:“时婳嫁了信武侯府,赵煦之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她自己更得了个二品诰命,你就随便嫁个门生,你愿意?”
时露光是听她这么说就已经难受了,沉默半晌后,才呐呐道:“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