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月言简意赅:“张老三死了,他的两个儿子也死了,他们三人的恩怨已经清算了,现在他们都要去往生了,所以有了善果。”“儿子?”李卿乙摸不着头脑,“可这明明是两个女娃呀?她们跟张老三有什么恩怨?”寅月笑了笑,“投入张老三腹中的鬼胎本就是女娃。”“这两个女娃本来是他的亲生女儿,一长一幼,大的活了四岁,小的活了一岁。张老三早年贫寒,先后将这两个孩子以高价,卖给了多宝阁做成了人醢,换取了一笔横财。这才开了如今的绸缎庄,置办了田产,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
檐铃叮当作响,晚霞漫天,像有人在天上放了一把火,烧得正旺。
白溪催着众人用暮食,李时胤和李卿乙相继入座,只有寅月还在廊庑下用卦影术占卜。
等了一会儿,李卿乙饿得饥肠辘辘,问道:“阿姐在忙什么呢?”
白溪摇摇头:“不晓得。”
李时胤不动声色吩咐道:“白溪,先把这盘玉露团吃掉,一个别剩下。”
还不待白溪作答,便见一道白影像闪电般蹿了出来,又凝聚成一个白衣女郎。
案上摆了鸭花汤饼、羊皮花丝、清蒸鲈鱼,每人一碗二十四气馄饨作为主食。餐后甜点是一盘樱桃果酱奶冰,十分解腻。
寅月失望道:“玉露团呢?”
李时胤道:“下次来晚了不仅没有玉露团,连碗筷都会撤下去。”
寅月默默觑他一眼,心想有朝一日要同他清算,那一桩桩一件件可够他受的,现下且再忍一忍好了。
她坐下来,举箸如飞,半天才想起什么似的,道:“用完晚餐咱们出门一趟。”
李时胤没说话,白溪却跃跃欲试,道:“我也想去。”
寅月笑得阴森,“嗯,你去抬棺。”
白溪立即缩了回去,李卿乙却来了兴趣:“我去行不行?”
“可以,”寅月点头,“你去提灯。”
饭后,夜幕降临,寅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盏长明灯,交给了李卿乙,嘱咐道:“长明灯不能灭。”
“灭了会怎样?”
寅月笑道:“灭了就变成偿命灯。”
李卿乙郑重点头,用肉手护住了灯笼。
门前两只狻猊镇宅被解了禁,精神抖擞地站起身来,威风八面。白毛狻猊从胸臆中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啊,又可以出去玩啦。”
金眼狻猊仰脖低吼了一声,震得门口草木一颤,吓了李卿乙一跳。它道:“希望多些出去玩的机会!”
李卿乙看着两头鬃毛飞扬的狻猊,“我也可以骑神兽狻猊吗?”
狻猊们很不同意,但是悄悄睨了寅月的脸色,不敢吱声儿。
不多时,寅月就携着李卿乙同乘一骑,飞上了夜空。
“咱们真去抬棺么……“李卿乙一张嘴,就吃了一大口风。
“取善果。”
一道幽幽的声音飘进她耳朵里。
风声猎猎,眼前的景致快如流水般逝去。约摸过了半刻钟,狻猊飞驰的速度便逐渐减缓。
却见四下里荒烟蔓草,浓荫匝地,夜枭嘶鸣。
只有借着长明灯,才能看见乱葬岗浮动着无数团幽幽蓝火。
许是感应到了生人气息来访,无数团蓝火倏然间凝固在空中,就像一只只震惊的眼,不约而同地看过来,诧异地窥视着活人们的动静。
四下里阴气森森,无数坟茔错落有致。
李卿乙往前一步,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有些硌脚,她冷不丁一看,却是一块森白的人臂骨。
虽然她是个妖怪,但也是个没见过世面还怕鬼的妖怪,她连忙一把牵住寅月的袖子,一步也不敢走远,吓得冷汗直冒。
寅月指尖弹出一团清光,众鬼便嘤嘤嗡嗡地絮叨起来。不一会儿远处飞来两团蓝火,甫一凑近,便化作一大一小的女孩儿,粉雕玉琢,大的牵着小的,十分讨喜。
“多谢神尊。”大的那个十分礼貌地向寅月鞠躬行礼。
“不必客气。”
寅月手一抬,便有一股和煦似春风的力量将那娃娃扶正,她开门见山地问:“善果拿到了么?”
“拿到了。”那女娃点头似捣蒜。
她摊开掌心,两粒晶莹璀璨的琉璃善果便兀自浮动在空中,就像提着灯盏的萤火虫,晶莹璀璨,和这阴风飒飒的乱葬岗格格不入。
突然,一只圆滚滚的胖猫矫健地飞扑向空中,吞掉了琉璃善果。
猫满足地舔了舔爪子,肚子亮晶晶的,像是无数盏萤火虫凑在了一起,煌煌如织。
胖猫在空中打了几个滚儿,咕噜咕噜的,又落在李卿乙头顶,接着借力一蹬,高高跃起,消失在了李时胤怀中。
李卿乙摸了摸头顶,不明所以道:“这两个娃娃为啥有善果呢?”
寅月言简意赅:“张老三死了,他的两个儿子也死了,他们三人的恩怨已经清算了,现在他们都要去往生了,所以有了善果。”
“儿子?”
李卿乙摸不着头脑,“可这明明是两个女娃呀?她们跟张老三有什么恩怨?”
寅月笑了笑,“投入张老三腹中的鬼胎本就是女娃。”
“这两个女娃本来是他的亲生女儿,一长一幼,大的活了四岁,小的活了一岁。张老三早年贫寒,先后将这两个孩子以高价,卖给了多宝阁做成了人醢,换取了一笔横财。这才开了如今的绸缎庄,置办了田产,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
李卿乙惊道:“原来你去多宝阁带回的怨灵竟是张老三的两个女儿,这也太巧了。”
“冥冥之中,”寅月道,“一切皆有天意。”
“是我和妹妹求着神尊带我们回去的呢。”女娃歪着脑袋笑。
另一个舔了舔唇,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奶声奶气道:“吃了阿爷,吃了阿爷,吃了阿爷。”
李时胤只觉人世倥偬,叹道:“明明一切财富荣华都建立在女儿的尸骨上,却还要求神问药生儿子。儿子刮他的血肉也甘愿,却没有存下一丝善心善待发妻。若非如此,他岂会遭此大厄。”
李卿乙悚然道:“本以为这鬼婴可怕,可实际上,最可怕的还是人心啊。”
寅月不以为意,“历来如此。”
这就叫仰天吐唾沫,那唾沫星子最终会回到他脸上。
一大一小的娃娃咯咯笑了一阵,这才和寅月道了别,化作一团蓝火,消失了。
李时胤道:“若是张老三让两个孪生子吃了血丸,鬼婴就会被超度,他也不必死。退一步讲,若是当初赵氏吃了鬼婴莲蓬生了女儿,一切或许又不一样了。”
寅月笑得莫测,“依张老三的性子,生女儿还需要花钱买莲蓬吗?你又怎知这漫长的十三年里,他们只有过这两个女儿呢?何况,他若不死,我们怎么拿到善果?”
“太可怕了吧!”
李卿乙略一思索,缩了一下脑袋,抱紧了怀中的长明灯。
金眼狻猊张嘴发出一声狮吼,炯炯有神地盯着半空中飞舞的蓝火。
寅月慢条斯理地道:“吃了它们,你们就在下界多待五十年。”
狻猊们方才还摇着尾巴嘚嘚跑,看见幽蓝火苗玩疯了,像傻狗一样飞扑乱蹿,此刻闻言两只耳朵立马耷拉下来,盯着飞舞的火苗眼珠子跟着转,然而一动不动站着,转头盯着寅月,嘴里呜呜咽咽。
寅月毫不动容,嘴里叱道:“蠢东西。”
三人回到李府之时,已经是寅时了。
翌日一早,李卿乙和李时胤去友人家做客,白溪随行,家中只剩下寅月。
午时过后,突然有几个武侯闯入李府,指名道姓地将寅月拘走了。
她一路被推搡着逮到了武侯铺里,几个武侯见她生得实在是美貌,一路上又老老实实不说话,看着也十分娇弱,言语之间便十分污秽不客气。
若不是上峰等着候审发落,他们早就把她拉去巷落里快活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