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手里的茶盏放在旁边儿的小桌上,似乎怀疑自己出了幻觉一般,轻轻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人影没有消散,随着他走到近前来,甚至能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龙涎香。裴璎慌忙着就要起身行礼。秦峥按住她的肩膀,顺势坐在一边:“好生躺着吧。”裴璎也不坚持,只用一双清凌凌的、像是含了一汪清泉在内的眸子去看他:“陛下怎么来了?”秦峥当然不会说他是想看看裴璎会不会在自己面前告赵御女一状,口中只道:“朕昨儿不是说了?等得空了就来陪你。怎么,不愿意让朕来?”
筠贵嫔的人很是得用,傍晚时分就带了消息回来:
“启禀娘娘,奴才问了今晨在宫道上洒扫的太监,说是看到了锦美人和赵御女拉拉扯扯的,之后赵御女的大宫女青竹就跪下了,赵御女还给了青竹一个嘴巴,最后还是锦美人扶了那大宫女起来。”
筠贵嫔斜倚在贵妃榻上,以手撑头,眉心微蹙:
“可有人听到她们说了什么?”
小太监摇了摇头:
“并无。”
且不说锦美人近来风头正盛,便是赵御女,位份低微又不得宠爱,却也不是洒扫御道的粗使宫人们能招惹的。
这两人在宫道上闹出事来,宫人们恨不得躲得八丈远,生怕被牵连到,哪儿敢上前去听两人说了什么?
小太监能想到这一层,筠贵嫔自然也能。她思忖片刻,问:
“且试着从她们身边儿的宫人那里着手打听。不是说赵御女打了青竹一巴掌吗?本宫就不信,那青竹心里会毫无芥蒂。”
筠贵嫔自己就曾做过宫女,哪儿能不懂宫女们心里在想什么?
主子们要发怒、要动手,做宫女的当然只能忍着。但是忍着,不代表心底没有怨气。
这样的怨气,不能发泄出来,就只会越积越深、越积越多。
总有一天...
小太监却不报多少希望:
“奴才听说,青竹是赵御女从家里带进宫的,一家子都在赵家,只怕不敢背叛赵御女。”
筠贵嫔笑了,如同枝头开得最艳的那朵红绫缀锦:
“本宫又不要她背叛赵御女,不过透露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做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
很多时候,正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能带给人致命一击。
想到这儿,筠贵嫔还颇有几分遗憾:
“可惜了,怎么不是锦美人给了闻笙一巴掌呢。”
小太监听她这话,先是拍马屁:
“主子英明。”
而后又连连保证:
“奴才会尽力撬开青竹的嘴巴的。”
筠贵嫔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低头去看自个儿的指甲:
“行了,你退下去吧。”
那小太监却并未告退,而是跪在原地,神情里带了两分迟疑,犹犹豫豫地开口:
“奴才还有旁的事要禀报。”
筠贵嫔头都没抬:
“什么事?”
小太监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
“奴才去打听这事的时候,遇上了锦美人宫里的人往敬事房去,奴才打听着,是锦美人来了月事,让人去知会一声。”
妃嫔们来了月事,就不方便伺候皇帝,向来要遣人去敬事房说一声,把牌子撤下去。
筠贵嫔原本懒洋洋地靠在榻上,听他这话,直接坐直了身子,双目发亮:
“当真?”
小太监看见她这难以自抑的喜色,心下却是发苦,脸色也是惴惴。
筠贵嫔一看小太监的表情,就知道后头恐怕还有但是,果然,就听那小太监继续道:
“但是奴才回来的时候,瞥见御驾往钟粹宫去了。”
“啪”的一声,是筠贵嫔直接推翻了塌边的小几。
···
筠贵嫔探知不到究竟的事,秦峥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锦美人说,这散播流言之人胆大包天,不仅编排了锦美人,还将陛下编排了进去。”
秦峥听到这儿,轻嗤了一声,语气里喜怒难辨:
“她倒是会狐假虎威。”
殿中跪着的小太监还在继续往下说:
“...最后是赵御女身边的大宫女认下了此事,锦美人并未揪着不放,只再三叮嘱她要谨言慎行,不要给自家小主惹祸。
之后到了凤仪宫里头,筠贵嫔问起锦美人和赵御女为何来迟,赵御女扯谎说是自个儿的耳坠子掉了,锦美人帮她找耳坠子,这才险些误了请安,锦美人并未反驳。”
小太监一直低着头,看不到秦峥脸上的表情。
侍立在御案旁的景惠,却悄悄觑到秦峥的眉头微微皱起,片刻之后,只听天子低声喃喃:
“才刚夸了她聪明,怎么这么快就犯了傻?也太好哄了些。”
景惠暗自腹诽,您什么时候夸锦美人聪明了?
说人家“狐假虎威”,在您这儿竟是夸人聪明的话?
这一缕杂念,很快被天子低沉的声音打断:
“提醒朕,今儿晚膳去钟粹宫用。”
锦美人究竟是单纯好哄,还是扮猪吃老虎,只等着看她在不在自己跟前给赵御女上眼药就知道了。
···
钟粹宫。
秦峥进门的时候,裴璎正窝在床榻上,手里捧了盏红糖姜茶,小口小口地啜饮。
“这是做什么呢?”
男人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裴璎抬头循着声音看去,满是惊喜:
“陛下?”
她把手里的茶盏放在旁边儿的小桌上,似乎怀疑自己出了幻觉一般,轻轻揉了揉眼睛。
眼前的人影没有消散,随着他走到近前来,甚至能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龙涎香。
裴璎慌忙着就要起身行礼。
秦峥按住她的肩膀,顺势坐在一边:
“好生躺着吧。”
裴璎也不坚持,只用一双清凌凌的、像是含了一汪清泉在内的眸子去看他:
“陛下怎么来了?”
秦峥当然不会说他是想看看裴璎会不会在自己面前告赵御女一状,口中只道:
“朕昨儿不是说了?等得空了就来陪你。怎么,不愿意让朕来?”
说完,他做出要起身离开的样子。
裴璎赶紧伸手拉住他:
“怎么会?陛下能来,嫔妾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嫔妾今儿来了小日子,还以为陛下不会来的。”
秦峥顺势把她的手握入自己掌中,闻言轻轻拍了一下:
“朕来后妃宫中,莫不是只想着那档子事不成?”
裴璎身子往前,头靠在他的肩膀处,双臂环住他的手臂:
“自然不是,陛下往后宫来,身上还担负着考教学问、培养状元的重任呢。”
“又揶揄朕。”嘴上抱怨着,秦峥的面上却并无不悦之色:“朕该好好儿给你个教训才是。”
裴璎仰着头看他,双眼亮晶晶的:
“还请陛下手下留情。”
她这副表情,让秦峥想起了自己年幼时养过的那只猫儿。
那猫儿毛色雪白,透亮的双眼又大又圆,像是上好的翡翠,每每向着他撒娇讨食的时候,也是这样可爱可怜。
他的声音不自觉间就软了下去:
“若你通过了朕的考教,朕就放你一马。”
这考教,说得显然就是昨日不曾继续下去的那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