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要死要活的路知珩此时一言不发,李宜杉觉得他八成是还知道要脸。白鸽一句话让车内陷入诡异的安静。趁着何屿走向后排的空当,李宜杉转头去看,后排的路知珩抵着靠背,在后座摊开,脸上木木的,没有什么表情,没有了口罩遮掩,双颊被黄珊珊打过的地方,红印愈发明显。李宜杉心想:小姑娘这是下了死手啊。听白鸽毫不避讳地告诉他缘由,彭霖澍也怔了怔,随后点点头去了后面。白鸽在李宜杉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白鸽抬头与她对视,香芋紫色的棉服包裹着身体,柔和又倔强。李宜杉在她面上看不出一丝难过。
何屿扭过头,只留给黄珊珊一个保暖措施做的极好的背影。他今天终于换下自己那件白色的羽绒服,即使穿着暗灰色厚外套依然显得身形瘦长。他静静立在一旁,像一个孤独的思考者,任凭旁边滑雪道上的游客向前滑行时卷起一阵风,带走刚才的那个问题。
看出来了又如何呢?
何屿将目光安放在几米开外的斜坡处,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彭霖澍此时正揪着李宜杉滑雪服外套后面露出来的帽子不放手,男方没有讨到一丝好处,反被快速转身的李宜杉一脚踹在大腿面上,黑色的滑雪裤上烙下一枚清晰的脚印。
占据上风的李宜杉突然朝坡上的两人看过来,她冲他们挥挥手,弃了在原地假装嚎叫的彭霖澍,在雪地里快速倒腾着双腿,向何屿和黄珊珊所在的地方跑来。
“接下来还要去哪儿?”赢了彭霖澍的李宜杉说话间带着一串白气,一边问何屿一边调整呼吸。
该看的看过了,该玩的玩过了,该收拾的人也收拾了……
何屿坦言:“没了,小游说一会儿一起吃饭,紧接着返程回哈尔滨。”
提到吃饭,李宜杉这才反应过来,从早上出来玩到现在,自己的确是有些饿了。
等到彭霖澍后,四人并排漫步雪上,边走边望,悠悠地返回集合地。
彭霖澍边走边踢脚下的雪,雪花抱着团飞溅出去,李宜杉看在眼里,心下想:还真是无聊啊。
无论脚下还是身边,在雪的世界里,一切都白的刺眼。李宜杉朝四周张望着,她发现了不远处的森林步道中间,陆陆续续穿行着来往的人,仔细一看,大多都是来体验马拉爬犁的游客。
“我发现来东北这么些天,只要有雪的地方就有马拉爬犁啊。”
其余三人顺着她的目光探去,也注意到了林间穿梭的冰雪体验者们。彭霖澍问:“你还看到什么了?”
还有什么?一望无际的、单调冰冷的白,人工开凿出来的雪道,此外就是快要被大片雪白淹没的森林里的棵棵树木。
李宜杉摇摇头:“我眼瞎,看不出来了。”
彭霖澍指了指马拉爬犁穿过的雪路两旁,对身边三个人说:“那两边的都是白桦树。”
一听这语气,李宜杉就知道他职业病又犯了,接下来他肯定会开始科普白桦树,界门纲目科属种,只要是他知道的,肯定都会讲出来。只是她和他相处的久了,并不想听那模板一样的开头。
李宜杉只好拍拍他的胳膊,想办法打断他:“彭霖澍!”
那人的眼睛还停留在一棵棵白桦树上:“嗯?”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什么?”
李宜杉竖起一根手指,划向远处的树木,指引着彭霖澍的眼神望过去:“你看,白桦林!”
彭霖澍闻言,没好气地配合假笑,同时伸手帮李宜杉戴上身后的帽子。看着被帽子包裹严实的李宜杉的脑袋,他依然觉得不够解恨,就又将帽沿使劲往下拉一拉,遮住她此刻得意的眼神。
一旁的何屿忽然驻足,他侧耳细听:“嘘!你们听见了吗?远处有音乐声。”
黄珊珊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感染,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还真是。这么冷的天,还有人有闲情逸致在树林边演奏啊?”
李宜杉自然地伸展胳膊,攀上黄珊珊的肩:“没准儿是为了给那一匹匹马加油,专门派人给它们陶冶情操,让它们忘记自己‘打工马’的属性,沉浸在音乐声中不知疲倦地拉客。”
何屿听她满嘴跑火车,一脸惊讶地看她:“杉杉……你还真是……想象力丰富。”
李宜杉索性厚着脸皮应下:“嗐,水瓶座嘛,天马行空。”
风是大自然忠诚的信使,一阵凉风吹过,留下半段曲调。
“是手风琴。和马迭尔阳台音乐会的那台手风琴一个音色。”
彭霖澍顿了顿,接着说:“只不过,应该是 G 调。”
李宜杉没想到如此偏向专业性的话居然是从彭霖澍嘴里说出来的。她都不知道,彭霖澍什么时候还去研究过音乐了?
李宜杉刚想夸赞,那人又对着她说:“听出来是什么曲子了么?”
她瞧瞧何屿又看看黄珊珊,还来不及回答,就被对方抢了先。
“笨,也不知道谁那天想听《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想听的不得了,现在听到了又说不出来。”
李宜杉撇撇嘴:“耳朵好了不起呀。”
眼见距离游咏停放商务车的地点越来越近,身后传来的手风琴音时隐时现,在他们到达游客服务中心后,彻底消散不见。
从熟悉的商务车外面看过去,小游不在驾驶座,但一侧的车门却开着。几人越走越靠近车门,里头传出激动的叫喊声:“为什么要分手?”
“我不分手!”
李宜杉转头与身侧的黄珊珊对视一眼,大家都听出来这是路知珩的声音。
那么车内和他发生争吵的人一定就是白鸽。
彭霖澍站在车下,握住车把手,故意咳嗽一声,吵嚷的动静停了。
只是这一天下来,黄珊珊已经与后排两人彻底翻脸,她肯定不能再坐在后排。
明白她心中所想,李宜杉主动将副驾驶座让了出来,一旁的何屿也很贴心地将自己的座位让给李宜杉。原本以为这样安排即为合理,可落座后,白鸽从后排走上前来,直奔彭霖澍。
她问:“我可以跟你换个位置吗?”
彭霖澍瞥了一眼后座,不明所以:“为什么要换?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白鸽回视他,客观地陈述事实:“半个小时前是,现在不是了。”
刚才还要死要活的路知珩此时一言不发,李宜杉觉得他八成是还知道要脸。
白鸽一句话让车内陷入诡异的安静。
趁着何屿走向后排的空当,李宜杉转头去看,后排的路知珩抵着靠背,在后座摊开,脸上木木的,没有什么表情,没有了口罩遮掩,双颊被黄珊珊打过的地方,红印愈发明显。
李宜杉心想:小姑娘这是下了死手啊。
听白鸽毫不避讳地告诉他缘由,彭霖澍也怔了怔,随后点点头去了后面。白鸽在李宜杉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白鸽抬头与她对视,香芋紫色的棉服包裹着身体,柔和又倔强。李宜杉在她面上看不出一丝难过。
就在车内六人正尴尬地通过玩手机分散注意力的时候,小游终于出现了。
“亚布力也就这么一下子了。现在我带你们去吃饭。”
小游发动汽车,满心欢喜地抬眼瞅了瞅内后视镜,补充道:“离这儿不远,玩累了的可以眯一会儿。”
何屿问他:“游导,我们去吃什么啊?你搞那么神秘。”
游咏哈哈大笑后和盘托出:“我定了一家老式烤肉。就是火炉式的那种,接地气一些。咱们一会儿围炉烤肉!”
听小游提起火炉,李宜杉内心一紧,她下意识向后转,一双眼睛定定瞧着彭霖澍。
而此刻的彭霖澍正低着头专心于手机,好似并未听到小游说了什么。
小游订的地方是位于亚布力镇的一座农家大院,砖墙砌成的院子里分布着一间间独立的房子,每一间算作一个包厢。
进了里屋,大家分散着坐在方桌周围。李宜杉、彭霖澍还有何屿见缝插针似的将另外三人隔开。
小圆炉上架着一张纵横交错的四方格网,底下的炭火被服务员点着,火舌吮吸着铁架,锈味不断上涌。坐在角落的李宜杉一再确认彭霖澍的状态,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店家推荐的肉类和菜品上齐后,小游挽起袖子,握着公筷开始指导大家烤肉。
血红的牛五花被削成均等的片状,放在刷好食用油的烧烤架上,刚一挨上立马“呲啦呲啦”叫唤起来。眼前几人正围在一旁等待食物熟好,他们对此过程投入了无限热情。除了彭霖澍。
红肉在炭火的炙烤下渐渐变熟,散发出烤制的香气。肉本身的颜色被眼前的棕褐色代替正是美拉德反应。,捎带着一同不见的,还有彭霖澍脸上的血色。
李宜杉见势不对,隔着两人座位中间的白鸽喊他,面露担忧:“彭霖……”
那人却已率先站起:“你们先吃,我出去一下。”
何屿抬头问他:“没事儿吧?”
他摇摇头,临走在何屿肩上拍了拍,示意自己没事。
彭霖澍跟大家打了招呼,转身奔向门外,外面零下二十多度,他忘记带上外套出门。
小游还在招呼:“马上就熟了,你跑啥?”
李宜杉站起身,对在坐的其他人解释道:“我去看看他。”
说罢,她拿起自己和彭霖澍的外套,临走前留下一句:“你们吃,不用等我们。”
她快步跑出包厢,穿过院门。李宜杉停在门口四下张望,终于在大门外的墙角处发现了彭霖澍的踪影。
漆黑的夜晚,店家在门口留了几盏灯,一束亮光刚好照在他身上。她看到彭霖澍正一手扶墙,弯下腰一个劲儿干呕。他看上去难受极了。
李宜杉迈开步子向他走去,她站在他身后,给他披上衣服,紧接着手掌移到后心处,轻轻拍动。
地上没有留下任何呕吐的印记,眼前的人却在不住地颤抖。他被那段不愿回顾的过往和曾经亲眼目睹的恐惧严密地控制住,没有力气抬头。彭霖澍弓下身子等待,即便实在没什么可吐,却依然不肯抬头,像是非要等到把五脏六腑全部呕出来才甘心。
李宜杉俯下身子,柔声道:“彭霖澍,你还好吗?”
手掌轻拍下,他缓缓起身,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晕开在暗色的羽绒服上。彭霖澍抬起那双过度用力、拉扯后略微充血的眼睛看她,在她耳边缓缓念道:“李宜杉,已经十年了吧……”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以为自己早就忘了。”
看起来情节很顺滑,喜欢耶这种基调蟹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