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师弟,他的逐尘啊,在他死后会不会抱着他的尸身哭泣,就像小时候他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时那样趴在他床前掉眼泪?他的师弟,总是喜欢哭。在他死后,师弟可要坚强些,莫要再掉眼泪了,他不在了,没人会揽着师弟,为他拭去眼泪,要他“莫哭”。怀昱抬头去看窗外昏黑的天色,耳边的雨滴声让他神志昏沉。他还是忍不住嫌恶自己,怀昱,你昏了头吧。或许,他真的昏傻了吧。倦意似涓流侵入身体,怀昱在浑浑噩噩间闭上了眼。
八月是洛城暑热最强的时候,夏雨更是来势凶猛,风起片刻,就能听到雨滴砸落的声音,肆意搅乱着城市里蒸腾的暑气。
可是不知怎么了,现在一到下雨天怀昱就感觉身体燥热,哪怕空调一直开得很凉爽舒适,他也依旧感到躁动不安。
这种不安伴随着疲倦,他越来越嗜睡。
起来活动的次数骤减,常常就缩在冰垫或是床上大半天不带动弹,有时候猫粮都没吃多少就又歇下了。
他越发频繁梦见前世的画面,但很久没梦见过自己死时的场景了,以至于他都要分不清师弟毒害他是做梦还是事实了。
他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和师弟。
春寒未褪,清华池薄冰刚消,池水还带着刺骨寒意。
瘦小孱弱的小孩被人一把推进池水,小孩显然是不会水,双臂在凉水中胡乱扑腾着,隐隐有下沉的趋势。
池边的宫人并没有相救的意思,而是默默低头装作没有看见。
“哎呀小怪物怎么掉下去了?”
池边穿着一身新衣袄子的白胖男孩叉着腰,看着水里挣扎的人,眼里没有害人愧疚,反倒是带着兴奋的光。
“本皇子倒要看看,你个白毛妖怪淹死会不会化作原型,哈哈哈哈——太子哥哥!”
只听噗通一声后,小皇子的笑声戛然而止,呆愣在原地。
身旁宫人惊呼出声。
“快来人啊!太子殿下落水了!”
褪去外面华袍,只穿着一身雪白单衣的太子已跳入水中,将那白发小孩给揽在怀里。
小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细瘦的手臂紧紧抱住对方的脖子,哪怕对方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太子自小就水性很好,边游边揽着小孩游到了池边。
一群匆忙赶来的太监宫女迎上来用太子脱下的大氅罩住太子湿透的身体,因白发小孩抱着太子不撒手,二人被罩在了一起。
身边的下人大气不敢出,那小皇子也有些战战兢兢的,哆嗦着说:“太子哥哥,我……”
“这是国师徒弟,是孤的师弟,你想作甚?”
太子冷声开口,不复平日为兄的和善温柔。
小皇子身边的宫人呼啦啦跪倒一片,俯下身不敢言语。
小皇子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双手扯着自己的衣裳,心里恐惧,“阿景只是在和他玩……阿景……阿景知道错了!”
可那冷下脸来的太子原本红润的唇已经被冻得发紫,不管身后的皇弟如何同他解释,抱着怀中颤抖不止的小孩转身就走。
太子覆盖在背后的手传递着热气,白发小孩精致漂亮的脸上挂着泪痕,靠在太子的肩上忍不住吧嗒吧嗒掉着眼泪。
“……师兄,我……不是怪物……不是……怪物……”
太子将小孩抱得更紧了些,又拍了拍他的背,低声轻哄。
“逐尘不是怪物,逐尘是孤的师弟。”
怀里的小孩在听到这话后哭得更凶了,但怕抱着自己的人厌烦,连哭泣的声音都是小小的弱弱的。
不知是初春抵抗力弱还是太子的赐福能力过盛,或许二者皆有,回去后太子就着了凉染了风寒,但那被他抱着的孱弱小孩却很康健。
小孩守在太子床前寸步不离,整天红着眼睛,白嫩的脸上挂着泪痕,弱小又可怜。
在梦中浑浑噩噩苏醒的怀昱,兀自将长大后的逐尘和小时候的逐尘对上了。
少年青年时的逐尘像幼时那样黏他,午憩要与他同榻而眠,用膳要与他同桌而食,怀昱只当师父严厉,逐尘又无父无母,所以将自己视作至亲之人,也就对逐尘百般纵容,从不设防。
可这份纵容到底是成了祸端。
君子正衣冠,可他死时竟是衣冠不整,流血暴毙。
他的师弟,他的逐尘啊,在他死后会不会抱着他的尸身哭泣,就像小时候他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时那样趴在他床前掉眼泪?
他的师弟,总是喜欢哭。
在他死后,师弟可要坚强些,莫要再掉眼泪了,他不在了,没人会揽着师弟,为他拭去眼泪,要他“莫哭”。
怀昱抬头去看窗外昏黑的天色,耳边的雨滴声让他神志昏沉。
他还是忍不住嫌恶自己,怀昱,你昏了头吧。
或许,他真的昏傻了吧。
倦意似涓流侵入身体,怀昱在浑浑噩噩间闭上了眼。
沈不秋很快就发现了怀昱的不对劲,那个平日会在门口迎接自己的小猫长时间都处于睡眠的状态,连猫粮都没动多少。
沈不秋很着急,随着虐猫事件的发酵他越发在意起怀昱。
早已远离的失眠症好像随着他精神的紧绷和患得患失又卷土重来,如今的他必须抱着怀昱才能睡着。
手掌贴在柔软的毛发上,感受手心传来的心脏震动,沈不秋才会放松紧绷的神经,安心进入睡眠。
几乎是发现怀昱身体异常的第一时间,沈不秋就在手机上联系了赵医生,赵医生说可能是生病了,要他带着来医院看看。
听此他立即请了假,带着怀昱去了医院。
但赵医生检测一番后说并没有什么问题,小猫的身体很健康。
并安慰他不要太紧张,猫可能只是想睡觉而已。
天气热可能会影响猫的食物摄入,要沈不秋不用太担心,如果有别的异常第一时间联系他。
而且还嘱托他戴不响的铃铛还好,不要给猫戴会响的铃铛,这样对猫的听觉不好。
沈不秋听此也只是稍稍放下了心,也就没有把那个空心铃铛给解下来,而是把上面的松紧带调松了些,不要把小猫给勒着了。
将猫装进包里带回去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沈不秋打了个出租车回家。
在车上将猫抱在怀里的沈不秋有些怔愣。
两个多月前,也是在出租车上,他托着盒子将猫举起看外面的景色,那时候,小猫还没有他的巴掌大,可如今已经能蜷缩在他的怀里睡觉了。
他的手在猫的头上轻柔抚摸着,手指时时探上猫脖子上的那根红绳。
这绳子起初应当是戴在人身上的,猫戴着还是长了一截,长的那截被沈不秋打了个活结。
那空心铃铛带着古朴神秘的色彩,但在沈不秋看来或许只是别人丢弃或者是工厂特地做旧的,不知道他的小猫为什么喜欢。
他的小猫……
不安的情绪稍稍褪去,幸福和满足感在沈不秋周身洋溢。
沈不秋眼里带着笑意,听着外面呼啸的水声,将猫搂过来了一些,让他紧紧挨着自己,默默感受着猫儿的呼吸。
他还没有给猫起名字呢,但他总想不出一个很好的名字来代表他的小猫。
还是叫小猫吧,不过还要在前面加个前缀。
沈不秋的小猫。